小说‖我们仅仅隔了一个现实
我穿进了自己写的小说。
在事情发生前，只记得笔头扎进自己的手腕，汩汩鲜血渗进皮肤纹路，滑至手背，在指间汇聚成偌大的血珠。
也许我这辈子都活不出我自己创作的女主角身上的半点影子，我也不会有一个分外在乎我的家人。
呵，倒是羡慕起虚拟人物来了。
我合上眼，感受生命一点一点地从伤口奔流而出，而时间似乎停止了。
2021.9.25
“姐姐。”
我掩着房间门，歪着脑袋看厨房里的身影。
“早餐已经OK了哦！”
身影当然很熟悉。我写的女主角无绪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织绪，一样的容颜，一样的声音。
我打了个呵欠，转身去洗漱了。
说来尴尬，我成为弟弟无言的第三天，还是没能习惯上厕所的姿势，总是杵在马桶边愣个几秒，才猛地拍脑袋——
哎，我已经不是女生了！
洗漱时，望着镜子里的无言，就是个男版无绪，由于设定年龄是十四岁，还未发育，脸上稚气未脱。
只是我小说里的无言，真的满眼都是自己的姐姐。而此时镜子里的面孔，多少带着叛逆的青春。
“无言。”无绪突然唤我，嘴里还嚼着荷包蛋。
我回过神来，吸溜完一筷子素面后盯着她，微微一笑道：“你的额头爆痘了，可能会来月事。”
不知道是女主光环效应还是我眼睛自带滤镜，无绪那双桃花眸子似酿了潭，澄清透亮，眼帘一颤，似要溢出泪来。
以前我照镜子看见的只是两只布满血丝的瞳孔。
无绪正眯起眼睛打量我。
“哦！这个，这个……之前你跟一个姐姐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些东西。”我紧张得筷子一抖，把鸡蛋给弄桌上了。
无绪“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她的手臂白净瘦长，里头隐匿着许多的青色脉络，温柔中包裹着力量。
我也不记得是第几章，无绪胖揍了欺负弟弟的同学，那双纤纤玉指被撕裂出好几道伤口。
“姐姐，”我望着她的眼睛，“今天陪我画画吧？”
我也不知道现实中的织绪是不是就要死了，灵魂飘到了无言身上，但是这里的一切和我的小说还是有些差别的。
无绪微微蹙眉，揉我脑袋的手收了回去，支起了她自己的脑袋。
“可是我跟同学约了去书城的。要不你也一起去，或者，晚些陪你画画？”
什么东西？我写的是无言去书城啊，也是那一章节里，无言受了欺负，无绪帮弟弟报了仇。
“呃……不了，姐姐。我等你回家。”
唉，这种灾难情节就不用笔者我亲身去经历了吧。
她眼眸闪过一丝怅惘，但转瞬朝我粲然一笑，回房间拿包了。
真的很奇怪，无绪应该是个自信反内卷的存在，刚刚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犹豫一阵，耽她穿鞋时，我也跟上去换鞋。我们便一起出了门。
“无言，这是柳木姐姐。”无绪捏了一下我的脸，捣了捣我的手肘。
我回过神来，见与无绪身高差不多的一个女生冲我笑。她两眼弯弯似月，一对深凹的酒窝要把人旋进去似的。
哈哈，这个柳木形象正是我现实中的一位朋友，文采斐然，不过令我自卑。
我们三在书城逛了一刻钟后，柳木感到口渴便去外边的婆婆摊位上买绿豆汤喝了。
我到现在还是分外警惕，时不时环顾四周观察可疑人物，手总是紧紧抓着无绪的胳膊。
“那个是不是无绪啊？”
我耳畔传来窸窣的声音，应声看去，整个人脊背发凉。
“什么鬼，逛个书城都能碰见这个绿茶。”
绿茶。
我猛地踹开挡在身前的一排书架，重物与地面的摩擦声搔刮耳膜，盖过所有的嘈杂声。
对面几个女生齐刷刷地瞪着无绪，中间全身堆满脂肪的女生不断咒骂着。我自然认得她。
可惜书没写完，不然定能看到她倾家荡产的狼狈样。
我只觉全身的筋脉都在疯狂跳动，眼睛灼热刺痛，听不到她们说的话，只看见一张张招人嫌的嘴脸。
我缓了缓呼吸后想往前走，这才发现脚崴了，便毫不畏惧地反击道：“现在的人看似手里捧着个书，嘴里吐露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未反应过来，我本能地用手去挡一个飞摔过来的东西。书本落地的声音在跟前重重一响。
身后的无绪晃入视线，她静静地把书架移回原位后，背对着几个女生。
“我很奇怪，你们的处分怎么做到撤销的。”
我们快速离开了现场。
“姐姐，你在害怕。”我感觉到无绪的手冒了层层冷汗，抬头便看到她略微惊恐的脸色。
无绪可能想要用笑容安抚我的心，却因抽搐嘴角不自然地往一边拉扯。
“脚脚没事吧？还是姐姐背你吧。”
我趴在她瘦骨嶙峋的背上，手指莫名一阵刺痛。
我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
2021.9.27
我从睡梦中惊醒，四肢已经被黏腻的被子裹住，皮肤没法呼吸。
到今天，我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无言很可能会死。
因为在现实中，我辛苦写的书被否定，加上我父母在精神上打击我，这些刺激让我失去了理智，把小说情节推到了一个极端。
可恶！真是够窝囊！难怪像我这样的怂蛋，穿进书里也穿不成无绪，只能做个傻傻的无言。
我光着脚跑到无绪的房间里。
她没有把窗帘拉好，床上蜷缩的身影被幽幽的路灯衬托得分外凄凉。
我摇了摇她的身子，想要喊醒她，却忽然哑了，字句堵在喉咙里。我作为无言和她生活了些日子，竟渐渐褪去了织绪颓丧的影子。
我好像，真的就是个小男孩，被姐姐保护着，被姐姐关爱着。
“嗯？无言？！你干嘛呀？”无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浓浓的夜色渗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似要滴出泪来。
“你怎么了？”她忽然一屁股坐起，惊慌地看着我，“无言你怎么了？”
我抽了抽嘴角，转移话题道：“你应该来例假了吧，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我问你怎么了？！”她一字一顿道，竟然也模糊了泪光。
我抹了抹鼻子，揩去清涕，望着窗外问她：“如果有一天，我被一个不负责的女人给弄死了……”
“什么东西？”她打断我的话，“你在……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今天姐姐没有出面保护你？”
她忽然抓起身后的枕头不断砸向床沿，嘴里大嚷：“这些人有病！有病！”
我着实被吓得呆住。这个不是无绪，是织绪本人。现实中的我就是不敢当面反抗，晚上流泪唾骂的胆小鬼。
我也最听不得亲人说“死”这个字。
天蒙蒙亮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窗外被覆上一层雨帘。
“无言，你觉得柳木姐姐怎么样？”
她猫着腰，脸埋进我的胸腔，说话声音闷闷的。
我揪起嘴，嫌弃道：“那还是我姐姐漂亮。”
她咯咯一阵笑，又叹了口气，“可是她比我出色很多。我感觉自己很多方面不如她。”
“你的数学和英语比她强很多，但是你只在乎语文。”我揉了揉她有些出油的头发。
怀里的无绪已经带着疲惫睡去了，她的手还环着我的身子。
房间还是笼罩在静谧的灰色之中。我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和现实中的房间相差无几，包括书桌上的几本书。
等等。
我用手肘微微撑起身子，极力去看那几本书的样子。虽然光线昏暗，还是能看到依稀的模样。
我和无绪静静地呆到中午。
我越来越习惯这个身份
2021.9.30
又是个酷热难当的日子。我穿了件白净的长T恤后裤子也不套上便去吃饭了。
眼看就要迎来国庆，无绪似乎心情很好。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一个十九岁的人上小学的课，根本没什么压力。
还是一如既往的早晨。我和无绪每天都要吃个鸡蛋的，其余的随意。这里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个姐姐真的也很美好。
“等一下上学别这么性感哈！”她嘴角难掩促狭之意。
我整个人僵硬了一下，“今天我就待在家里休息吧，不去上学了。”
无绪投来奇怪的目光，她撇撇嘴，“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给你买根雪糕带去学校吃的。”
“真的不用了。”我坚决道。
“嗯，好吧。反正我弟弟成绩一直很好！”无绪说完大口喝着豆浆。
我去她房间取了小背包来递给她，忽然瞥见桌上翻开的日记本。
“要乖乖的哦。”她拿过包包，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她关门后，我跑到她的房间看日记。因为我能够感受得出她异样的情绪，希望借助日记更好地陪伴她。
“二零二一年九月三十日……”
今天？
随着视线的下移，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变得僵硬冰冷，自主神经似乎紊乱了一般，心脏跳动得非常剧烈，呼吸不畅。
不，这不是日记，是小说提纲！
空气被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划破。
我飞奔到楼下。
“无绪！——”
她应声回头，笑容如昙花绽放。
左侧一辆大巴擦着地面横甩过来，把她重重抛掷到了数米远的水泥地上。
我大声哭喊着跑去，脑子里一片空白，扑到地上把她抱起。
“人呢？人呢！快叫救护车……我姐姐快要死了……”
我的下巴被一只糊满鲜血的手轻轻握住，视线下落，只见一双沾满泪水的眼睛。
“无言。”怀中人哽咽道，身体开始颤抖。
“姐姐！姐姐！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我回去……”
我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是织绪，是他们的创作者。
“我知道你不是无言。”她握了握我的手。
我大惊，攥紧拳头，五指把自己的掌心抠破。
“对不起，是我写死了……”我被自己的话激得寒毛竖起。
原来，自我成为无言起，无绪便不再是主角，情节也统统倒置了。被车撞死的也不再是无言，而是姐姐无绪。
无绪看到那小说提纲，应该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合上了眼，轻声问我。
“我叫织绪，对不起。”我把头埋进她湿透的前幅。
“织绪，你和无言真是一点也不像呢……”
话音幽幽如烛般熄灭……
苏醒后
2021.10.1
我大喘着气醒来，泪水糊满眼眶。
左手腕莫名黏着翻开的日记本。这是和我一起穿越的原因吗？
撕开后，只见皮肤上布满殷红的固体和被血晕染的三十号日记页。
眩晕一阵后，一大段记忆忽然排山倒海般冲进我的大脑。
我整个人跳起来，扑到电脑上，心急火燎。
耽我想按删除键时，忽见文章结尾有一段文字，与正文隔了一大段空白——
“无言是个多愁善感的男孩子，也很依赖我的。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真正依赖的人是我自己，因为无言充满了勇气和自信，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半身俯在电脑上，双手指死死抓住电脑的两个对角，大哭良久后，笑着删改了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