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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镯之胭脂泪

2017-07-23  本文已影响312人  爱逛大观园的刘姥姥
血玉镯之胭脂泪

我是一个杀手,天底下最贵的杀手。

我要去取一个人的头,一个价值十万金的人头。

我背上剑准备出发时,我娘叫住了我。

儿啊,你又去打猎啊。

我娘双目失明,从来不知道我做哪一行,她只知道我是打猎的,因为我每次回家,身上都是满满的血腥味儿。

娘,您老安心在家,钱随便花,够用,我还能赚更多。

哎……

我娘叹了口气,摸摸索索,从枕下摸出一个绢帕包来,一点点解开,里面露出一个玉镯。这玉镯通身莹白,只有一抹血红色,在娘递给我的眼前闪动。

儿啊,这镯子是你爹给我的,我藏了一辈子,家里再穷,不曾动过。现如今,日子好过了,不缺钱,我也老了,活不长了。如今你又要走,我怕一时回不来,咱娘俩见不到最后一面。这镯子你拿着,用它来和你爹相认。如果一直找不到,那,那就把它送给你媳妇儿。能进咱家门儿,就是好样的,不能亏了人家,你说是不?

娘……

我嗓子突然一紧。

我娘苦守一辈子,为了一个男人,哭的眼睛都瞎了,也不见我那个爹的身影,我全当那个人死了。可是娘一直不肯忘记,那个人,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竟让我娘耗尽一生。

我迟疑了一下,把镯子握到了手中。

娘,您放心,我快去快回,郎中都已经找好了,下人也安排妥当了,您的身子不会有事的!

我望着我娘满头白发和暗灰苍老的脸,握紧了手中的镯子。

我的身子我知道,再好的郎中也只能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死生由天,我已经活够了,要不是盼着你爹还能回来,盼着你们父子团圆,我这口气早就咽了。现如今,我连这口气也守不住了,只求你能平安。猎还是少打的好,是条命都是爹妈给的,万物生灵都有灵性,造孽太多会有报应。儿啊,你来,过来,让娘摸摸。

我咬紧了牙,走上前,垂下头。我娘一双枯瘦的手在我的头顶面颊上四处摩挲着,恋恋不舍。

儿啊,我的儿啊,你和你爹一个样儿,脑袋硬。脑袋硬点没错,可心不能太硬。心太硬,光儿进不来,进来的就会是血,就像那镯子,不吉利。儿啊,你记住了吗?

嗯。

我闷哼了一声,心里别扭。

心不硬?心不硬,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不能跟娘说。

去吧,去吧,娘不啰嗦了,你记得,有娘在,走多远都得回来。

好,娘,您放心,我快去快回!

我走了,我逃也似地走了,我怕看见我娘眼里的泪。哭了一辈子,她的眼里怎么还会有泪水?

喜欢吗?

玉镯在身下人的脸上轻轻刮着,刮着她细长的眉眼,刮着她挺翘的鼻子,刮着她温润如玉的嘴唇。

喜欢。

她微微笑着,眼里映着我的影子。

秀儿是我第一个女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杀了人,就成人了,就得找个女人,

那年我十六岁,秀儿也十六岁,可牌子已经挂了两年。

第一次,在床上,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教我的。打那后,每杀了人,我都来找她。我喜欢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一边揉搓着她的身子,一边闻她身上的味道。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她接了别人,然后那个人死在了她的床上。我看着剑上的血,冷笑了两声。

不就是开个堂子吗?我给你。

给你。

我把镯子按到她纤细的手上。

不要。

她甩开了,推开我,坐起身来。

长发覆满她细白的身子,她扯过薄衫,披了上去。

为什么?

我欠着身子,帮她把头发捋出来。

那是给你媳妇儿的,我不要。

你就是我媳妇儿。

不,我不做你媳妇儿。

她重新伏到我怀里,脸紧紧贴着我的胸膛。

我只要你的心,有它就够了。

可我想要你一辈子。

我抚着她的长发,轻轻吻了吻她的顶心。

一辈子?多长是一辈子?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从生到死,就是一辈子。

我的手停住了,从生到死,也许……

死?我不怕死,从挂牌子那天起我就盼着死,要不是你,或许我已经过完了我的这辈子。

热热的一道线划过我的胸膛,我的心烫得猛跳了两下。

可我怕……

她抬起头。

可我怕,我怕像你娘那样,要等一辈子。

她抬起手,抚着我的脸。

阿欢,这一生,不后悔认识你,可终究也就这样了。如果,如果还有来世,我们,不要这样相遇。你,不要再拿剑了;我,也不会挂牌子。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会给你生孩子,生几个都行。我们,再穷,不会卖儿卖女;我们,再苦,也不分开。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我的脸上,很热,很热,可我的心却冷了。

我给不了你这样的一辈子,也许,我的一辈子就要到头了,你说的对,我们来生再见吧,来生,我会娶你,许你一辈子。

我握紧了玉镯,那上面有血,那是谁的血?也许是我的。

你就是杀手阿欢?

眼前人惊讶地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

确实。

他放下书,从椅上站起身来,朝我走来。

剑在他的咽喉之处,杀他易如反掌,可我却有点犹豫。

一个濒死之人,该是恐惧的,绝望的,歇斯底里的。他们痛哭,哀求,咒骂,很少有人可以淡然处之,毫无惧意。

他确实很特别。

没想到你这般年轻,也没想到我的脑袋可以惊动天下第一杀手。

他苦笑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愿意看被杀者的眼睛,无论那眼神里传递出什么情绪,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即便我是一个杀手,天下第一杀手,我也无法面对,所以我躲开他的眼神。

我其实很想一剑结果了他,他的守卫都已死去。像他这样一颗头价值十万金的人,他的守卫都不一般。其中竟有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那个白大侠,要不是他手里的沧蓝剑,我还真不敢确认,一个影守,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第一剑客。在他手上,我吃了很大的苦头。等到我突破重重阻力到他面前时,我的力气也只剩下最后一分了。

我静静调整着呼吸,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你很累了吧?

他负着双手站在我面前,腰身挺直,长袍广袖,他略矮我几寸,却让我觉得他高高在上。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可我却摆脱不了。

还可以杀你。

我看向他的眼睛,我必须,必须让他屈服。

呵呵,死是很容易的事,难的是活。人生天地间,多少因缘际会,多少使命职责,不是区区一把剑就能了断的,你也不过在这一切当中,谁又逃得了呢?

你,不怕死?

剑尖离他的致命处又近了一些。

怕,怎会不怕?我也是人。只是,当我决定做这件事,我就知道,我走的是死路。我不求生,只求心愿达成,死得其所。

你,有什么心愿?

不知怎的,我今天的话有些多,这是杀手的大忌,可我不由自主。

心愿?呵呵,他朗笑了两声,转回头看向窗外。

天还没亮,我不敢死。

我跟着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无月无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天会亮,你会死。

天真的会亮吗?

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怆然。

苍生何其苦,世道何其艰。世无公道,天无明月,你看得见的亮不是亮,而我必死的路才是路。

哎。

他长叹了一声。

君有利剑却不救天下,我有热血却难洗乾坤,我们都是无能之人。

他垂下头,若有所思。我的剑随他而动,却始终未刺下去。

我这一生,所负之人很多,为了心里一口气,我不曾回头看过一眼。或许一切到此也该了断,剩下的事自有后来的人会做,死未尝不是解脱。

他再度抬起头,只一瞬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

来吧。

他扬起头,等待我的裁决。

血一滴滴流下来,浸润着怀里的玉镯。

你,你会武功?

我有说过我不会吗?

剑在他的手上,剑尖在我的胸口。

你,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只是,那么多人为我而死,我便不能轻易死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

我走到今天,一颗头已经价值十万,你可知那是多少人的血堆起来的?阿欢,我无意伤你,只是生死之间我们总得做个抉择,所以,对不住了。

剑尖抵在了我的心口,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可是,他忘了,我是天下第一杀手!

血瞬间染透了他的长袍,他低下头,看着腰间突然多出来的匕首,苦笑了一下。

他松开了手,我踉跄着急退两步,离他远远的,等着他死。

逃吧,快逃!

他痛苦地弯下腰,手却指着窗外。

他们不会放过你,他们能杀了我,就不会放过你,快跑,晚了,你,你,只会死的比我惨!

他终于倒下身去,他躺在那里,望着虚空。

胭脂,来世,来世,我定不负你……

他嗫嚅着,双眼慢慢阖上。

一只手慢慢打开来,那里,那里,出现了一只玉镯,一只血玉镯!

我的脑里有如雷电轰过,刹那间一片空白。

爹……爹?爹!

我猛然扑过去,拼命摇晃着他,可他再无了生息。

冷,这样冷,从来没这样冷过。

我的心还在滴着热血,而我已经冻住。

他死了,他到底还是死了!他不是早就死了吗?那现在死的又是谁?

我吃力地从怀里摸出那个玉镯,那个血玉镯,它的身上沾满鲜血,我的鲜血。

原来,它们,真的是一对。

它们,叫什么来着?

哦,对,娘说,它们叫胭脂泪。

我娘叫做胭脂,那我呢?

我是阿欢,杀手阿欢,我杀了我爹。

一阵狂风猛然吹起,数十只劲弩激射而来。

大理寺卿林大人被刺,快,杀手就在里面,快,就地正法!

又是一阵疾风,我躺在了他的身边,眼里是不曾流过的泪……

【后记】

昭和元年,大理寺卿林昭然于府衙内遇刺,年56岁。杀手阿欢被当场射毙,年约三旬。现场留玉镯两只,后世记,此为玉中上品血玉镯,名曰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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