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
学校曾有很多棵高大的乌桕树。
这些乌桕,多是立于池塘岸边,或佝或伛,盘虬卧龙般的枝干,四散张开,费劲儿将身子探向池水之上,似在照着自己上了年岁的面庞,梳洗流逝的芳华。
这些乌桕,从主干到分枝,再到未端的叶柄处,总见不到一处是溜直的,弯的干,折的枝,扭捏地寻着缝儿朝上长着,顶着一树的细叶,就如一个蓬着头散了发的老妪。
乌桕也是会开花的树,只是这个花开出来的后,你还真不敢拿它当花儿看。每年农历五月间,层叠错落的绿中,四五片叶子簇拥着,就会长出一个个毛虫似的,四五寸长的花儿,蕊儿点点,密密挨挨,显出淡淡的黄来,无香似乎还有些淡淡的异味。这些花儿大多昂扬向上,有如竖起的一个个小青椒,又恰似举着的一些小匕首。说花,其实真难看出有花的样子,花的芳香,就更别说是花的娇媚了。只有当风拂来时,远远望去,一个个串儿在风里摇曳,抖儿抖着,颇觉有些俏皮和可爱了。
乌桕这乌桕,实在不是好看的树种,没见过哪个城市的人行道边,有种这树来作为景观的,就是生长在乡野山间,也没有见得人们待见它,观不入眼,用不成材,因而往往在修路、建房,或是烧山造林时,就难免落得个叶毁身残甚至连根拔除的下场了。就算命运如此这样般,在我们乡下,乌桕还是多见的,这缘于它不择天,不择地,只要有个立脚的寸土,就能默默地长成这古朴而怪诞抽象的身形,不争不怒的样子,还真不碍你的眼。
和香樟比起来,乌桕还真没有争的份,瞧人家那些公园里,道路旁,绿化带中的樟树,原来也是在乡野荒林过着静看流云,闲对山风的日子,不想某日被车载人挪入得城市,好生植于大道、公园、小区、广场,还得在秃秃的干上,给它挂几袋营养药水,生生弄成一个很娇贵的样儿。要是树也会说话,不呛出几句气死人的话,还真对不住这般仪式。学校所在的地方,先前是片大大的林子,这些乌桕,怕是当年因地势而留下的吧,瞧它们随意的站姿,就能知道不是刻意。
乌桕学校要扩建运动场了,池塘填了,塘边的这几棵乌桕也就在隆隆的机声中,被劈去枝,斫去干,挖去根,一抹儿平了,再也不见。
还好,操场一侧还留有一颗,长相更见苍老,但愿它能一直这样好好地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