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卿当有意
我和我爸打车到了高速入口，路上我爸拨了几次手机，都打不通。路口围了两辆警车，警示灯闪烁。我家车撞在一辆货车后面，保险杠飞出几米，引擎盖完全折起。副驾驶几乎挤成一团废铁，看起来是想要超车，晚打了方向。整块挡风玻璃破碎，方向盘上一滩血迹。
“您是车主？驾驶员和您什么关系。”
我爸盯着驾驶室，神情有些恍惚。我四下看去，只见一个人埋着头坐在路边，拿了一团纸巾堵着鼻子，从衣服上看就是二叔。我拽了下我爸，我爸回过头来，视线锁在他身上，顿时冒出火来。
“白念辰！你他妈就是个祸害！”我爸冲过去，不管不顾，一把抓起二叔领子，“你是不是喝酒了，啊？”
“没有。”
“没有？”我爸揪着他闻了一下，突然松开手，对着他胸前就是一脚。白念辰也不躲，往路上一摔，鼻子里又流出血来。“没有，我让你没有！为什么没撞死你，怎么就不他妈撞死你！你他妈就是命硬！我借给你车是为了你方便，你上高速干什么？啊？你深更半夜上高速要干什么！你找死是不是，你他妈找死你去跳楼，你跳啊！你一天天这样，真他妈不如死了干净！”
我爸疯了一样，拳脚并用，我抱着我爸往后拽。二叔爬起来，忽然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他妈别装疯卖傻，从小到大每次挨打都他妈这样，你想吓谁？！”
就在这时，有辆车经过我们，突然一打方向，打着双闪停到应急道上。楚泽从驾驶位跳下来，看到我。
“楚老师。”我叫道，冲他使了个眼色。我爸虽然被我拉开，仍然骂着你怎么不去死之类的话，好像积年的愤怒爆发，完全失去理智。
楚泽跑过来，看到二叔，蹲下身来。
“白念辰。”他说，“你手机打不通，我出来看看。”
二叔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前方，似乎止不住发笑，把手腕咬在嘴里，身子渐渐有些发抖。
“白先生。”楚泽忽然转过头，语气之凌厉让我心中一颤，我爸似乎也被震慑，忘了骂下去。
“我是白念辰的朋友，也是心理医生。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容易发作，请你注意你的言行。”
我爸愣了一下，刹那间似乎恢复了理智。楚泽站起来，向人们要了根烟，点燃放到二叔手上，二叔手抖得厉害，楚泽握着他胳膊，把烟送到嘴里。二叔吸了一口，顿时咳了出来，却并不放手，反倒猛吸了几口，喷出烟来，手渐渐抖得不那么厉害。楚泽盯着他，直到烟快要燃尽，从他指间抽出烟蒂，按到地上掐灭。
“还有吗？”二叔颤抖道。
“有，你先起来，去医院。”
“不，我没事，我只是。。。”二叔说着，又把手腕抵在齿间，下意识地咬下。
“溪源，去拿烟。”楚泽道。
我慌忙去要了烟递给二叔，他在楚泽的注视下连抽了两根，终于咳了一阵，镇静下来。
“你手机呢？”
“在车上包里，屏碎了，不能用。”
楚泽站起来，似乎想回去给他拿包，就在那一瞬，二叔突然向前扑了一下，脱口而出。
“明轩！”他叫道，继而愣住。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陌生一般，渐渐又发起抖来。
楚泽的背影一震，转过身来。
“你叫我什么？”
“明轩，明。。”二叔抓起前额的头发，表情痛苦不堪。
“叔。”我蹲下来，抓住二叔胳膊，二叔力气极大，一把撞开我，站起来，似乎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念辰，白念辰！”楚泽回过神来，耸了耸鼻子，眼圈红的厉害。他抓住二叔，不管他怎样反抗，一直把他拖到自己车前。二叔靠在车上，用头狠狠向后撞去，砰砰的声音极大，就像这头颅不属于自己，他要把头颅中的东西撞出去一般。楚泽按着他，额上青筋暴起，并不松手。
二叔撞了一会，终于垂下头，似乎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吸了吸鼻子，流下两行泪来。
“念辰，上车。”楚泽道。他松开手，二叔慢慢抬起头，眼神恢复清明。
“溪源”二叔撑着我站起来，我拉开副驾车门。楚泽坐进驾驶侧，呼了几口气，手放在方向盘上，抑制不住地颤抖。
“楚老师，你没事吧。”我扶二叔进去，调了调座椅。
“没事，待会再走。你过来。”
我走过去，楚泽直接从我口袋里拿出刚才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自己衔在嘴里，打了几次火才点燃。
“你去不去医院。”楚泽道。
“你自己行吗？”我看了看二叔，他应该是累了，四仰八叉半躺在座上，目光放空。但以他的精力，我怕他再弄出什么事来。
“算了，你跟我去。”楚泽掐灭烟，推了推眼镜。
我爸正在处理车损，我去说了一声，回到后排，就见楚泽把副驾靠背又调低了些，给二叔系了安全带，就去打火。
“我今天做咨询的时候，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楚泽道。
二叔动了动身子，在副驾躺好，揉了揉脑袋。“没干什么，溪源也在，我能干什么。”
“你没干什么，怎么让人下了心锚。”
“不，不是心锚。”二叔摇了摇头，“我清楚，这种东西和你那套不一样。”
“我哪套。”楚泽道，“山妖鬼怪，附体作祟，难道不是催眠，咒语通神，难道不是催眠，扶乩占卜，难道不是催眠？你知道的那些，难道我便不知。说催眠也好，修为也好，那女孩不在我之下，今天没有防备，是我的疏忽。下次遇到再叫他好看。”
“下次？我说世上还真有些事，你那套催眠不管用。下次没准要靠我救你。今天我是丢了大人，真是。。。唉。”二叔叹了一声，侧过脸去。
“有什么丢人，她若是扮作来访，我或许也逃不过，催眠不成反被催也不是不可能，毫无防备的时候最容易中招，自己还不会察觉。”
二叔并没接话。楚泽看了眼后视镜，突然一踩刹车，我毫无防备，一头拍在前排靠背上，几乎把鼻子撞破。后面的车一阵急刹声，摇开窗户开始骂人。
“怎么了，楚。。。”我说。
楚泽疯了一样转过来，在二叔脖子上探了一下。只见二叔歪着头，睡得砸了咂嘴。
“楚老师。”我小心试探道“要不咱打个车？”
“没事，我就是太紧张。”楚泽坐回去，扶了下眼镜。长长呼了口气。
没事才怪，我怕他学我二叔追尾。拍了拍他肩膀，岔开话题。
“楚老师”我说，“刚才我二叔叫的明轩是谁。”
“是我”楚泽道“楚泽，字明轩，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