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三十三）

童桦咯咯地笑出声来，抹开脸上的水，迎面却是个蓝眼睛的小伙子。

“你没事吧？”标准的普通话，一张热诚的脸。

“你的中国话怎么说得这么好？”她镇定下来，退到泳池池壁靠着，与他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这种对陌生人条件反射般的防备，似乎是一种本能。

大男孩儿并不意外，“我在南京大学念书，已经两年了。还可以吧？”他一笑，便露出整整齐齐两排白牙，仿佛牙膏广告里的model，把全部的灿烂铺展在脸上。

“相当不错。”她无意继续这样的客套话，于是向他点点头，“我去深水区游两圈。”

手臂划开水面，她纵身化作一条鱼，整个世界里只有蓝天碧水，浮沉无定。

从泳池出来，童桦裹了浴巾往回走，抬头却见20层那间的阳台上有个身影闪回了屋内。她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啪嗒”，有什么东西砸到她头上又掉下来。她弯腰去捡，原来是朵鸡蛋花，有淡淡的香。晚霞由粉至橙又慢慢变紫，她便信手将花别在了耳边。

也不知怎的，电梯过了她住的6层她都没注意，再反应过来，索性直接按了20楼。

庄伯翰喜欢偷偷看她游泳。那时候她好像才是随性而自在的。只是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其实那么高，并不会真正对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闪避开。

可是此刻，门铃响了。

她裹着浴巾站在门外，浑身湿漉漉的。

她很少自己上来敲门的，他有些惊喜，忙把她拥进来。

“先去冲个澡，把头发吹干。我来找一套睡衣给你换上，前两天才退的烧，不要又着凉了。”

她也不答话，自顾自扔掉浴巾。弧线剪裁的白色泳衣，挖出纤秾合宜的腰，男人的视线很自然地随之蜿蜒游弋。也没有扭捏作态、欲擒故纵，只是回头笑道：“我喜欢那套藏蓝的。”

收拾完出来，房间里多了送餐的推车。

“来不及出去订，行政主厨开发了新菜式，一起尝尝？”仿佛从来不曾因为几天前的事生过气。

新派中餐，无非土洋结合。童桦坐下来尝了两口，搬出刚才洗澡时酝酿的台词：“只谈工作是不是太无趣了？或者，我们也可以聊聊别的，比如……”却也比如不出来，毕竟，她的故事不欲人知。

他摆摆手，“是我给你脸色了，抱歉。”庄伯翰在她身边坐下，“这个时候，我不是你的老板。”他开始聊起自己，鸡飞狗跳的童年，懵懵懂懂的初恋，服兵役时喊的那些可笑的口号，还有创业时的艰辛点滴……

“难怪庄先生今天这么温柔，原来是想起初恋了。”她笑着揶揄，然后就被他搂到臂弯里，“Samantha这是吃醋了？”

童桦挣开他，“累得快散架了。”

他攥住她的手，“要闹你刚才就闹了。”

原来也可以相依相偎，只是靠在床边看窗外的月亮。

“小时候阿婆常给我唱歌哄我睡觉。”

“唱来听听？”

“”婴仔婴婴困，一暝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暝大一尺；摇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子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