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人·月色(上)
<一>
每当月亮变为红色,罪恶的翅膀便会张开,杀戮与血腥也将一同降临。
他忘记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了,那苍老的声音依旧充斥在脑海。在每天夜里,都要在耳旁重复一番......
他叫林鑫,作为一名外卖员,熟悉城市的地形是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它能让人少走冤枉路,而越早将外卖送到客户手中便越有可能收到五星好评。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被称为骑手了,算是勉强圆了小时要当骑士的梦。
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窜上这条小道后,便可以开始飙车速了。
“眼观六路”也是一名优秀外卖员的技能之一,比如这种没红绿灯和摄像头的路段,能飙则飙才是上策。
这次的客户大概住在穷乡僻壤间,他也是第一次来,熟悉地形的技能排不上用场了,可有导航总不会搞错。
这一单结束能大赚一笔,想起这个他又提了提速。
天色开始转暗了,还未黑,树梢间便已挂着一弯月牙。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仅有这条小道供车行驶。
它们探出枝叶,在上方交织在一起,形成天然的暗绿色顶棚,走在期间有些压抑,像被恶兽吞进腹中。
“前方二十米右转,还有三百米,即将到达目的地。”听到语音提示他镇定了些,以后不能接这么远的单了,荒郊野岭的。
林鑫将摩托停在一旁,望向面前高大的建筑。
那是一座城堡,堡尖将月亮从中刺成两段。一只孤鸟待在枝干上,歪头盯着他敲那高大厚重的门。
<二>
主人似乎沉睡着,像这昏暗的古堡一般,于是并没有听到。
他打了电话,可参天的枝叶拦住了信号。
眼看订单就要超时了,但要交到客户手中才算完成交易。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那门。
他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客户,家中有钱,在荒野盖一栋城堡也算不得奇怪。
房内的桌椅摆放整齐,却落了厚厚一层灰。大大的窗户玻璃已经烂掉,从那破洞里吹进风来,将角落的蛛网吹得微微颤动。
“有人嘛?”林鑫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似乎被人耍了,这里怎么可能住着人?
“您的外卖到了!!”他大喊道。
滴!滴!
他听到车笛鸣叫,门外缓缓停下一辆越野车。
“奥,外卖是我的,你挺快的嘛!”车灯直打在他脸上,于是看不清车上下来的人,但听声音是个男人。
“你是叫马候嘛?你住在这里?”林鑫走到他身边递上外卖,赶忙点着完成订单。
“我不住这里啊。”男人摘下鸭舌帽,又从牛仔夹克里掏出盒烟来。
他将烟点燃,才又扭头看林鑫“来办点事。”
“好的,您慢用!“外卖送到,林鑫的任务便完成了,再寒颤几句是职业习惯。为了好评,多给客户留些好感。
可对他的故事却没有丝毫兴趣,骑上车便要离去了。
“那个,你不能走,我被委托了来带你这后生的。”他靠着车子,指了指林鑫,微微皱眉,似乎也不情愿。
<三>
“改天啦!回见~”林鑫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对,谁会把外卖点到这荒野中?可能是地主家的傻子吧!
他一面敷衍一面发动了车子。
嘭!
那是一声枪响,正打在摩托的后轮胎上。
“好好商量又不行。”
......
林鑫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又一次走进堡内。自己的摩托车丢在草地里顾不得管了。
实际上,他已没闲工夫心疼车子了---那可是真枪啊!
那男人拉开凳子也不管上面厚厚的灰一屁股坐在上面,开始吃凉了大半的快递,看那行为举止倒不像傻子。
自从他掏出枪来,林鑫已经不把他当傻子了,行为怪异的还有一类人---杀人犯。
他们往往精神都不太正常,三观奇奇怪怪,更何况是这种手持军火的大型杀人犯。
林鑫觉得自己八成像那外卖一样要凉了。
可他又转念,刚刚那男人似乎说‘带他’?带他去杀人嘛,还是走私军火。
他自认祖上三代本本分分,与作奸犯科沾不上一点边。即使没什么出息,做了外卖员,也坚决不走歪路。
想了这些,他终于深吸口气:“大爷,您是叙内亚那边过来的吗?我这小身板也扛不动枪啊。”
马候筷子停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啰嗦?”
他浑身一颤,最后一点勇气也没了,生怕那人抬手赏他一颗子弹。
<四>
马候打了个饱嗝,将外卖盒子丢到一边。
“他们晚上不在家,等天亮了,你就站一边看着。开始对你要求不高,练练胆量就行!”
林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见他摆弄着枪,便连连点头。
八成是要杀人了,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走报警的。
“谁!”马候突然在这黑暗的房间内大喝一声,吓得他腿软。
他顺着马候的目光望去,借着由破洞渗进的月光,隐约可见有道身影在楼梯间一闪而逝。
马候站起身,拉着他便朝楼上去。
脚下是木板吱吱呀呀痛苦的呻吟声,林鑫朝上面看依旧黑漆漆一片,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刚刚也有可能是看错了,如果不是,那才可怕。
要知道,他之前也提着外卖进来过,也大喊大叫,那身影都一直没有出声。
什么样的人会藏在黑暗里,盯着陌生人的一举一动,却只是看着?
---那一定不是人。
上了楼,马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猫着腰,锐利的眼神不断扫向四周,缓缓前进。
终于林鑫也听到些细碎的声响,由走廊尽头的房内传出来。
一盏盏吊灯挂在屋顶,仅能看到一个轮廓,倒像一颗颗头颅倒挂着,瞪眼瞧到来的不速之客。
不用马候拉他,他也紧紧跟着,身后是无尽的黑暗,他没勇气跑出去了。
与未知的恐惧相比,似乎同类更安全些,即使他也有杀掉自己的可能。
<五>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
借着落地窗洒入的月光,引入眼帘的是张挂着粉色帐帘的大床,帐帘垂下,于是看不清里面,床的一头是张梳妆台,比正常高度要稍矮些,上面整齐摆放了许多瓶瓶罐罐。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
马候先翻了翻台子上的东西,许多还是崭新了,整个桌面一尘不染,这屋子似乎有人居住。即使没人,主人也未离去太久。
林鑫看着他打开那些罐子,倒在手中又闻闻,觉得无聊,便去掀开了床上的帘子。
被子铺开着,上面躺着两只玩偶。
他又抬头,终于瞧见密密麻麻的黑影,它们倒吊着,尖小脑袋上嵌着的两只狭长眸子,缓缓睁开看向他,里面泛着红光。
那是......一群蝙蝠!
“小心!”他在发愣之际,被马候扑倒在地,随后头顶便传来无数吱吱声与翅膀煽动的声音。
他抱着头,蜷缩起来。
又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与马候的嘲讽:“就是一群蝙蝠吓成这样。”
马候每次扣动扳机,便留下一只蝙蝠的尸体。
有些鸟毛与碎渣掉在他身上。
看马候有些强悍,它们不敢再盘旋在此处,逃出了门。
又是一阵吱吱声回荡在走廊里,由近渐远。
林鑫久久才敢靠着墙坐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脑中还停留在被无数红色眼眸盯着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与深渊地狱对视了一眼。
那一对对眼睛里写满了渴望,渴望的是他——一个活物的血肉。
“蝙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他木木的发问。
“你以后遇到的蝙蝠将都是这个样子,加油吧!菜鸟。”
马候给枪里一颗颗装着子弹。
<六>
林鑫点点头,丝毫未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有些默认了走上这条路这件事。
“嘶!”他听到吸气的声音,低头看到一张小脸。
“你踩到我啦!”
女孩瞪他。
“啊!!!”他的叫声响彻整间屋子......
“哟!这还有个小的。”马候将还要躲回床下的女孩一只手提了起来。
另一只手上的枪已经抵在她的眉心。
女孩露出害怕的神情。
“求求你,哥哥不要杀我!”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等...等一下!她只是个孩子,大爷手下留情啊!”林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身抓着他的胳膊。
“孩子?呵!”马候轻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大风与翅膀扇动的声音由窗外铺天盖地的传来。
“那些蝙蝠又回来了?”
“什么蝙蝠,是他们!该死,这次提前折回了,我们还没布置。”
马候一边暗骂一边抓着女孩朝楼下跑。
“等等我啊!”
林鑫赶忙跟上下了楼。
还未逃到大门处,本就碎了多半的窗户,在数道黑影窜入后既然全部碎掉了。
它们其中一只正落在门口,堵死了去路。
“人类,放下公主。”他声音沙哑,竟开口讲着人语。
这时剩下三只才收了翅膀稳稳落地,由四个方向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只背生双翅的怪物,再扭头才见之前由于光线太暗,未看仔细的马候手中这女孩背后也生了一对小巧的翅膀!
他终于明白了马候先前那句“孩子?呵!”
女孩朝他又笑了笑,探出一对尖尖的,长长的牙齿。
<七>
他们都生着一副西方人的面孔,尽管林鑫脸盲,觉得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也看的出那不同常人的气质。
他们缓缓逼迫过来,慢慢缩小包围圈。
“我劝你们别再动了为好!”马候指着女孩脑袋的手枪又紧了紧。
他们看了看马候手中的公主,犹豫一番,还是停了下来。
“人类,放下公主,我们可以放你们安全离开。”正对着的那人说道,显然是几人的头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林鑫抢着喊出一句,又缩在一旁。
此时,马候盯着他们的动向缓缓接话:“吸血鬼自认是贵族,作为一名贵族绅士,他们也会遵守自己的诺言,不然会被所有同类所不齿,今后寸步难行。”
“你果然很了解我们。”他点点头。
“我同意你们的条件。”硬拼是打不过的,更何况还带着林鑫这个拖油瓶,马候只有退而求其次。
“我们坐上车离开二百米,就会放了你们公主,你们不许跟上来,即使你们是信守承诺的种族,依旧是异类,我得提防。”
“你们人类向来狡猾,我不同意。”那人声音冷下来。
“由不得你同不同意,我不是同你商量,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的命换你们公主的命,你觉得如何,除非你动作能比子弹还快?哈哈哈!”马候一副癫狂之色。
“好...我答应了!”
林鑫有些错愕,感觉这些西方鸟人就是长得好看,脑袋并不灵光,几句便让马候这老油条占了上风,还是在他们的包围之下。
<八>
马候冷哼一声,抓着女孩。大步出了门,发动自己的越野车,林鑫紧跟其后,坐在副驾驶。
“枪给你,看着她!我要开车,让她跑了我们俩都得死。要知道,她自己逃脱掉,不是我们亲手放的,那些吸血鬼就不必遵守说过的话了。”
林鑫全身一抖,将女孩抱坐在自己身旁,持枪一刻不敢松懈。
她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并未生出害怕的情绪,反而好奇的打量着车内,目光碰触到林鑫又朝他笑笑,扮个鬼脸。
如果不是身后那突兀的翅膀,真如邻家小孩一般。
车子缓缓发动,林鑫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破了后轮的小摩托静静躺在那里,离自己越来越远,再找回来算是别想了。
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谁还会再跑回吸血鬼的老巢来?
“好了,开车门把她扔出去吧!”不知不觉车里已经开出二百米了。这是马候思考过足够安全的距离,油门踩到底,可以轻松的摆脱他们的追袭。
但是,如果依旧不放,他们便能凭借公主的气味一直找过来。
“啊?”林鑫看看身旁地女孩“摔死了怎么办?他们会活撕了我们吧?”
“她身体可比这车子都要结实,麻溜的!”马候已经不耐烦了蹦出一句东北话。
林鑫打开车门,呼呼的风便从外面吹进来。
“哥哥,再见!”他看着女孩朝他挥挥手,又露出尖牙,打了个寒噤。
她单手扒车,随后朝车外跳去,一对翅膀张开,飞远了。
林鑫望着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觉得对这世界的理解似乎太过浅显了。
<九>
一轮红月高悬于空,给大地披上一层血纱。
一颗泛着荧光的宝珠漂浮着,林鑫便可以清楚看到宝珠边上那老者脸上的褶皱。
“每当月亮变为红色,罪恶的翅膀便会张开,杀戮与血腥也将一同降临......“
她一字一句缓缓讲述着。
林鑫抬头,深林之中仅能看到一个轮廓,是一座耸立的高大城堡,比遇到过的那城堡还要大,似乎更危险。
无数目透红光的蝙蝠由窗户飞出,在空中组成一个又一个难懂的符号。它们似乎在进行什么隆重且庞大的仪式。
月亮越来越红,像张开的倾盆大口。
林鑫真的从中隐约看到露出的尖尖长长的牙齿,随后那张嘴越张越大,遮盖了天地,便有腥臭的液体顺着口角滴落。
恐怖的吸力传来,他已经逃不掉了......
“啊!......“
林鑫从梦里醒来,发现仍在车里,他大口喘着气。
“做噩梦了?“马候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他将窗户开了小缝,凉风钻进来才清醒了些“没什么。“
天还未亮,林鑫看了看四周有些陌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在他们面前露过脸了,就别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了。带你去我的住处更安全些。“
“我tm好好的生活,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啊!”
林鑫梦里的情绪还未消尽,终于生气了,他将手里的枪抵在马候的头上。
马候笑了笑,侧眼瞧他一番:“小菜鸟,你不敢开枪的,乖乖坐着!“
“你觉得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每天为了博一个好评,笑脸相迎,任人打骂?这世界很多很多人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如此,可是你不一样啊!”
他扭头,任由枪口指着自己的眉心,盯着林鑫的眼睛道:”杀掉一只吸血鬼,我给你一千万美金!你,敢吗?”
<十>
他缓缓放下枪---他不敢。
林鑫从来都是个小人物,卑微惯了。于是不论在生活里经历了什么,都鼓不起勇气来,将嘲笑他那人打翻,或者彻底当个坏人,去打砸抢烧。
有的只是将一腔的愤懑一次次深埋于心,再一点点把被击碎的自己拼凑起来,接着卑微。
每次经历后,都要比之前更卑微一点,一直至尘埃里。
他也会梦到自己小时,站在夜空下许过的心愿:当个骑士,打败魔龙,保护公主。
可越长大才越发现,那太难了,魔龙太强大了,或许说骑士是那些自骨子里便透着自信的人才能来当的,而自己是炮灰,或者是配角。
自己,怎么可能获得公主的芳心呢?
生活一点点将他变成如此模样,像渗进骨髓的毒药,再也无法解开。
每次振作了要改变一番时,便能从心底看到那个唯唯诺诺的自己。
“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不敢。”他有些丧气的坦言道。
“你们年轻人就是受那些营销号的所谓鸡汤影响,整天无病呻吟。当你经历生死,当你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唤醒最原始的自己,那个才是真正的你!”
林鑫扭头看他,这比自己明明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却透着一股坚毅,像一柄无法撼动的钢刀。
“好吧,我想跟你学,我想变成你那样。”他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好样的!坐好了,我要加速了,呦吼~”
“呃啊...我的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能变成骑士,比所有人都强的骑士!因为他遇上了身旁这个男人......
<十一>
车子停在一栋两层别墅前,这应该就是马候的家了。
两人下了车,马候走在前面,边走边道“那几只吸血鬼应该已经转移了,我花了几个月才找到,现在算是前功尽弃了。”
“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来教你怎么找寻他们的踪迹。”
林鑫对吸血鬼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即使格外强大,却也惧怕着人类,一旦被发现便要放弃家园,开始逃走。
进了别墅,马候将钥匙递给他“一楼的房间都没人住,想睡哪间随你,我就在楼上。”
马候伸了个懒腰上楼去了。
林鑫看着手里一大串钥匙还没迈开步子,门外响起敲门声:叩叩叩!
现在,林晨四五点的样子,谁会在这时候拜访马候呢?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他居然还有邻居......
“谁啊?”林鑫走到门边警惕问道。
“哥哥,开开门。”她喊完又开始拍门。
“哈?!”林鑫对着猫眼,终于瞧见那小吸血鬼又抬头朝他笑。
林鑫扭头朝楼梯处看看,隐隐听到鼾声,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他悄声问道。
女孩只顾揉眼睛,天边透起鱼肚白时终于睡着在林鑫怀中。
“哎!你别就这么睡了啊。”
虽说她生了一对翅膀,又有尖长的牙齿,林鑫在心里仍觉得这只是个小女孩。
这可能源于林鑫即使知道吸血鬼,但并未见过他们杀人的血腥场面。
他左右看了看,又叹口气将她带进屋子。
<十二>
“哟呵!自己送上门了?这是你抓到的,交给你来杀掉!”马候竟醒了过来,正靠在楼梯间看他。
林鑫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番“不杀她行不行?她...还只是个孩子。”
“不杀?你知不知道,她饿了就会毫不犹豫把你吸成干尸,你以为这是邻居家的小妹妹?”
林鑫又看看怀里的女孩没说话。
“现在天亮了,他们会睡上一整天,直接扔进阳光里她就会死,这可是只贵族,赏金能翻倍的!就给你一整天的考虑时间。”马候拍拍他的肩膀,又打着哈欠上楼去了。
林鑫却没了睡意,他选了间房子,将她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
他坐在一旁看着那张西方脸蛋,除了有些苍白,再无一点瑕疵。
这和人类无异,活生生的孩子...怎么下的去手?
马候起床已经是下午了,冰箱里有吃的,也不怕林鑫饿着。
他走到楼梯处才看到林鑫坐在那里。
“处理好了?好样的!”他赞叹一声,准备下楼。
“...没,我觉得我想好了,我想把她放掉。既然是我抓到的,我应该有处理她的权力。”他想了一整个白天,依旧没有跨过心里那道坎。
马候又转身回到林鑫身边“大哥,你知道在电影里像你这种圣母婊,是要受所有观众辱骂的。”
他又叹口气“好吧,但你要保证她不会再跟来了,不然我也会杀掉她的!”
马候妥协了,这个杀过无数吸血鬼的家伙,对待林鑫有如此的耐心,只因为那句他答应的话---要负责带他。
因为这是他对那个人最后的承诺。
<十三>
“好,我保证。”林鑫点点头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看看窗外,日头只剩下半张脸,挂在远处的天边,连绵的山峦背光一面已渡上一层阴霾。
待那仅剩的半张脸埋进山里他才领着醒来的她往外走。
“你不能留在这,会给哥哥带来危险的。你该回家去。”林鑫边走边跟她说。
“嗯,好。”她只点头,林鑫走一步,她要迈两步,跟上显得有些吃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伊娃呀!哥哥我喜欢你的味道。”她抬头看他。
林鑫心里有些发毛,果然是吸血鬼,就算是小的,也会遵循本能,或许她突然吃掉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哥哥也喜欢你,所以不要伤害哥哥好吗?”
“伊娃,没伤害过人的,都喝动物的血。”她瞪着大眼睛。
原来吸血鬼喝其他动物的血也可以存活,林鑫暗暗想到。
一直走到林边,他蹲下身子捏捏伊娃的脸蛋“好了,走吧!别再来找哥哥了,以后也别去伤害人类好嘛?”
“好!”她又点点头,或许她还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已经深深的记在心里。
“哥哥,再见!”她趴在林鑫的脸上亲了一口,一步三回头的迈着小脚朝林子里走去。
林鑫蹲在原地,目送她。
在这浮华的世界,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担惊受怕的灵魂,她和自己是何等的相似。他不知道吸血鬼有无父母的存在,但那些‘同伴’似乎只负责给她送上新鲜的血液。
他想把她拉回来,可是他不能。
<十四>
一大群蝙蝠从林子那一头飞来。
林鑫抬头,两只更大的黑影扇动着双翅朝这边飞来。
发现他们时,已经来不及逃了。
高大的身影缓缓落下,将林鑫和没走多远的伊娃围在中间。
其中一只,直接提起那娇小的身躯,笑了笑“终于到手了。”
林鑫终于认出他们并不是当天遇见的那几只吸血鬼,他们对待伊娃是另一种态度。
伊娃挣扎着,却无法摆脱那只强有力的手。
“你们...放下她!”他鼓起勇气喊道。
他们扭过头来,离他最近的那只,几步逼近,随后抬手掐着他的脖子“低等种族也配与贵族叫嚣,本来吃饱了的,哎!”他张开嘴,一对牙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他整张脸变得更加苍白,额上皮肤之下显出几道血管来,两只眼睛充血,被血丝布满。
林鑫终于知道吸血鬼吃人的样子了,他心的脏几乎要跳出来,眼看着那对闪着寒光的牙齿就要扎进喉间脆弱的皮肉,却生不出一点力气来反抗。
嘭!林鑫听到枪响,随后自己便被扔在一旁,那只吸血鬼也从原地移出三米远。
“还贵族,你看看你趴在地上的样子真像条狗!”马候提着枪缓缓走来。
那只吸血鬼没有搭话,而是纵身一跃,配合着翅膀的扇动飞上四米高空,随后朝马候袭去。
马候朝侧边一个翻滚,随后对着原地就是一梭子宣泄下去。
一击未成的吸血鬼,正落在马候射击的地方。
他单腿跪地,双翅挡在身前,子弹打在上面腾起一连串的火花。
“还不快走!”马候朝着林鑫大喊。
<十五>
林鑫才回过神来,又听见一道声音阴阴传来:“想走?今天谁也别想走。”
另一只吸血鬼一手抓着伊娃,却并未影响速度,声音刚落下,便近了身,将林鑫用另一只手提了起来。
林鑫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不论他是锤,是咬,都纹丝不动,留不下一点伤痕来。于是他又理解了比车子还强悍的身体是何模样。
另一边,马候与对手的战斗仍在继续。
吸血鬼的攻势迅捷,且刁钻。更可以借助双翅的优势由上空袭击。即使这样,马候竟一时还未落得下风,他的身形也是灵巧多变,四肢同时支撑地面,虽说姿势有些怪异,但匍匐在地的模样可以有效的提高注意力,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对方的动作,双脚为主要发力点,而双臂辅以略微调整方向。
那模样...不正是只猴子吗?
但是,再这样下去,先不说马候的体力肯定远不及那吸血鬼。他枪中的弹药终是有限的,一旦没了枪的威胁,那吸血鬼唯一的忌惮便不存在了。
这边也不会傻站着看同伴表演,他直接张开嘴,便要朝林鑫咬下来。
嘭!
他的反应极快,仰头间,子弹顺着他的鼻尖掠过。
又被打断了!马候竟还有闲工夫顾及这边。
可作为他射出这一枪分神的代价,自己也被正在交战的对手一掌拍飞,趴倒在地上吐出口鲜血来。
一切,尘埃落定。
“我跟你走,你放了这两个人类!”伊娃喊道。
“公主,你现在就在我手里,可没筹码谈条件哦!”那吸血鬼笑了笑道。
随后,他低头深深嗅了嗅林鑫,重新张开了嘴。
另一头,没了反抗能力的马候也被抓在手中,就要成为吸血鬼的食物......
<十六>
更多的蝙蝠从林间涌来,两只吸血鬼暂时打消了进食的想法。对视一眼,警惕起来。
“是约诺他们来了,你们两个坏蛋!还不快放了我。”伊娃拍打着他的手臂。
当日林鑫见过的吸血鬼由林间走出“放了公主!”
似乎这叫约诺的,每次出场,就是这句话。第一次见面也是这句,总奔波在拯救公主的路上......
“来的倒是挺快。”抓着林鑫与伊娃的吸血鬼并未慌乱。
“你以为你们人多,就能阻止我们吗?”另一只提着马候的吸血鬼,走过来与同伴并排站。
他又道“你们也配当贵族?靠喝动物的血液苟活,力量怕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即使你们人数多了一倍,我二人也未必要害怕!”
“那便来试一试吧!手下见真章。”约诺说完话,四人同时上身低伏下来,背后双翅又张开些。
“哟!约诺不必这么动怒嘛!我们这便放了公主。”他摆摆手松开了手里的伊娃。
伊娃一落地,赶忙朝约诺一边跑过去。
“看好公主哦!我们还会来的,后悔有期了,约诺!”他们挥挥手掌,随手也丢了半死不活的马候,和林鑫。
随后,转过身去,在一众蝙蝠的包围下消失在夜色里。
约诺未搭话,静静看着二人离去,也未阻止。
“公主,你怎么样了?”他问道。
“你们,快救救那两个人类!要不是他们我已经被抓走了!”伊娃拉着约诺的胳膊,急急的道。
“公主,人类是我们的天敌,没杀了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约诺冷下脸来。
<十七>
“约诺,我是公主,我命令你救他!”
“可是,公主......”
“你要抗令吗?”
“好吧!”他犹豫了一番,最终不情愿的点了头。
......
月亮是红色的,它映红了整片天空,与它遥遥相对的大地也成了红色。
即使在这黑暗深处的洞穴里,也渗进红色来。
巨大的高台上,一个俊美的男人躺在棺木之中,盖子被掀开。
旁边是染着火焰的深渊,火焰同为红色,燃烧发出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哀嚎。
而在那高台之下,跪着一群人,他们口中哼鸣着什么,一次次跪拜下去,直到棺中张开一对令人心悸的翅膀......
林鑫被惊醒时,出了一头的冷汗。
片刻后渐渐镇定下来,他才发现这是间陌生的屋子。
床边正趴着伊娃,这小女孩由于太累,于是不小心睡着了。
林鑫的动静,惊动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睁开眼来。
“哥哥,你终于醒了!”她开心起来,抱着林鑫的手。
林鑫点点头,摸摸她的头“这里是哪里啊?马候呢?他在哪,怎么样了?”
“这里是我的新家啊,你的同伴已经没事了,不过伤还没好,很虚弱。”伊娃如实回答道。
林鑫本就没受什么伤,他起身下了床“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嘛?”
“好啊!”伊娃拉着他出了房间,门口站着约诺。
“公主。”他行了个礼,随后看向林鑫,张开嘴露出尖牙。
林鑫打了个寒噤,强迫自己打招呼“你...你好!”
约诺没有理他,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床上躺着醒过来的马候。
“你感觉怎么样了?”林鑫走进房间道。
<十八>
伊娃悄悄带上门,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马候摸了摸口袋,又指指桌上。
林鑫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桌上放着他的外套。
他将外套递给马候,马候摸索了一阵,掏出盒烟来,点着烟又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我杀吸血鬼杀了十多年,最后倒被吸血鬼给救了。”
“虽然我对他们不如你了解的那么多,但是我觉得吸血鬼也是有好有坏的,伊娃他们从来...”
马候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我欠他们一条命,等来日还了,还是要杀他们的。”他坚持了十几年的观念并不会因为林鑫几句话就动摇---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叩叩叩!
林鑫还想说什么,约诺打开门,站在门口“你们两个该走了。”
马候转头看了看窗外,心中了然---天就要亮了,白天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不可能留两个人类在自己的老巢里,这样做无非是将心脏放在别人的手中,任人拿捏。
“我们走吧!”马候点点头,穿上外套。
他的胸口依旧发闷,传出丝丝疼痛,但不做剧烈运动,走些不算长路程还是没有问题的。
为防止这地方被他们记住,二人被蒙上眼睛,由两只吸血鬼带着,逐渐远离城堡。
“哥哥,再见啊!”伊娃趴在窗户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轻轻道。
飞了近一小时,两只吸血鬼放下他们,随后飞走了。
林鑫摘下眼罩才见身处一大片空地,零星生着几簇野草,远处隐约可见是条公路。
“走吧!现在我是病号了,回家休养。”马候也摘了眼罩,自嘲着拍拍林鑫的肩膀。
林鑫笑了笑,二人朝着公路的方向走,碰到人才好确定身处的位置。
<十九>
大地传来震动,接着在大路的另一头,两个人看到一点轮廓。
“是坦克。”马候听阵势已经大致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那轮廓逐渐放大,视野里涌来一股钢铁洪流,发动机的轰鸣声充斥了周遭。
它们体型巨大却丝毫未影响行进的速度,宽大的履带拖着身体一往无前,不管前方有什么,都可以在下一刻将其摧为灰烬!
两人远远站在一旁,等着它们走过。
“那是什么?”他们发现,几辆坦克之后,又跟着体型小巧、造型奇特的车子,它们也装着黑黝黝的炮管,但更细更短。
“那是抓吸血鬼,专门研制的武器,我也只是听说过。”马候沉声接着道,
“他们想必得到了吸血鬼的行踪,要倾巢灭杀了。”
“会不会...是伊娃他们?”林鑫生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应该是没错了,附近不可能那么巧出现两波吸血鬼的...”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林鑫说着,便要去追那队车子。
“你这么追是追不上他们的,也救不了那群吸血鬼,跟着我来。“马候拉住他。
“你也要去救他们嘛?我还以为...“林鑫挠挠头。
“哎!那些肉麻的感谢之类的话就别说了。“马候打断他。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既然刚好撞到了,便把人情顺便还掉。就像之前我说过的,还了之后,再遇见便生死由天吧!“马候迈步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林鑫深深看了他一眼,赶忙跟上去。
“哥哥...“天亮了,深林城堡内一片安静,伊娃和这里的所有吸血鬼一样陷入熟睡,不时发出梦呓声......
<二十>
“呵,他们也太小看我了。我与其他的猎鬼师可不同,跟紧我。”
林鑫一面听马候在前自夸,一面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正适合草木疯长,林鑫总怕由头顶的枝丫上或是从齐膝的杂草里窜出条毒蛇来,结束了自己才刚开始的人生。
“喂!你有没有在听?”马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面色有些不快。
“啊!在听,你继续说。”林鑫赶忙答道。
“我刚说借这个机会正好给你讲讲怎么找寻吸血鬼的踪迹,之前就说教你的。”马候又开始往前走。
“嗯,我会认真记下来的。“林鑫点点头,正色道,他想变得和马候一样不被任何外界的东西所动摇。
“一个大的方向是:吸血鬼因为要避开人类,或者说没避开的据点都被人类毁掉了,他们都会待在少有人去的地方。”
这不难理解,既然是敌对的关系,双方自然要离得远远的。
据马候分析,这种地方就算有坦克,机车在复杂的地形之下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他们可以抄近道---爬山,淌河。徒步反而要比坐车更快。
所以他们不需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跟着那只军队。
“所以,接下来是怎么找到城堡所在的方向的呢?我们是从空中被带过来的,按理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供我们找回去的。“林鑫心存疑惑。
“你傻啊!我们非要去找地上的脚印吗?我不会在那里留点东西定位吗?“马候拍了拍林鑫的脑袋,把手机拿给他看。
一个绿点,一个红点在满是网格的屏幕上闪烁着,中间还有棕色,蓝色等的各色线条。
林鑫边揉脑袋边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固定思维给带跑偏了。
<二十一>
“不论身处什么情况,随手丢下一颗棋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用上,但养成这种习惯的人是很可怕的,只要他走过的地方都在布局,不知不觉这个世界都成了他的棋盘,那时候他就是神。“马候缓缓说道。
“这是一位前辈教给我的,就是嘱托我带你这拖油瓶的那个人,我一直信奉着,现在教给你。“
林鑫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暗暗记在心里。
“为什么是我呢?“他问道。他只是个外卖员,再往前说,住在孤儿院里,和孤儿院别的孩子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说比别人还稍懦弱些,胆小些。明明随便大街上拉个人来给马候带,效果或许都比现在更好。
马候没理他沉默着赶路。
天黑下来时,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在林边清出一片空地来,生了火。
那支军队为了保证最完全的战力,晚上也会停下来修整。
马候坐在林鑫对面拨弄着火堆缓缓道“你说为什么是你,因为这是命中注定,你不是孤儿,那时候前辈是迫不得已才将你放在孤儿院的,谁愿意自己的孩子不放在自己身边疼爱呢?可是他不能,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孩子重要,非要做的?“林鑫反问道,他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或许从前渴望过亲情,现在只有不甘心。
木柴被烧的噼里啪啦,蹦出些火星来,缓缓升上夜空。
马候抬起头,隔着火焰看林鑫,火光将他的脸印的通红,他扯开嘴角问道“如果是拯救整个世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