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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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巴交的老武起了杀人的念头。
一
霞光逐渐消散,夜幕悄然降临,小村庄里大半人家点上了灯,夜幕中的灯光如天上闪烁的星星。
“走吧,天都黑了。”老武拎着锄头自一棵杉树后绕过来,对正在给玉米培土的妻子说。妻子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叹息一声,望着前面的庄稼,说:“唉,看来明天还得来一趟。”
布谷布谷~深邃的杉树林里传来苞谷鸟的鸣叫;蚊子绕着人飞来飞去,嗡嗡作响;山脚的村庄中,附近的狗被过路的人惊扰到,接二连三地狂吠起来。
老武和妻子沿着陡峭狭窄的山路摸黑进入小村庄,在村头大槐树下的一栋单层平房前驻足。妻子将锄头交给老武放进偏房,从兜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灯亮了,简单的陈设清晰地呈现在视线中,破烂沙发、粗糙的墙面、凌乱的桌面、爬满灰尘的旧彩电以及墙角的沾满泥巴的胶鞋。
屋外传来动静,偏房下的猪开始哼唧,跟老武讨要吃食。它一面拱墙壁或石槽一面叫唤,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它的腹部又大又圆,两排奶头离地不到五公分,正滴着乳白色的液体——这是一头待产的母猪,是老武一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妻子坐在石板上用鞋刷将手上的泥垢搓掉后,换上一条还算干净的围裙,钻进灶房生火做饭;老武换了拖鞋,站在圈外逗猪玩,对牛弹琴般自说自话。
饭菜的香味夹杂着烟味弥漫在狭窄而幽暗的灶房中。妻子咳嗽一阵,端着两个盘子走到客厅,将折叠桌上的东西扫进簸箕中,摆上饭菜和碗筷,这才走到门边叫老武进屋吃晚饭。
晚饭很简单,没有荤腥,自家腌制的咸菜、猪油煮的白菜以及一道辣椒面拌的蘸水,老武和妻子却吃得津津有味。
夫妇俩的餐桌上一向是这几样菜,省下的钱,几乎都用在了在县城上高二的女儿的身上。老武就一个女儿,原先妻子又怀了一胎,那时搞计划生育,被大队里的干部拽着去医院流产了。于是,女儿便成了老武和妻子的希望,全部的希望!
老武夫妇俩省吃俭用供女儿上学,要啥买啥,城里人有的,也给女儿买,就希望女儿能认真学习,以后有条好出路,别再跟他们一样,整日与土地打交道,时间消耗了,钱也没能挣到手。
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希望。现在嘛,老武只希望女儿能规规矩矩地待在学校里,少给自己惹祸。不知从何时起,女儿学坏了,打架、抽烟、染头发,俨然成了别人口中的不良少女。
老武想不明白,自己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这舍不得吃,那也舍不得花,每年出一大笔钱供女儿上学,她为什么就不肯认真学习呢?老武与女儿不像父女,更像一对仇人。老武觉得女儿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她折磨着自己和妻子。
二
饭还没吃完,妻子的手机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时,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眼神中透露着惊恐,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老武不耐烦地夺过来,接通开免提,摆在桌上。
“是武小晴妈妈吗?小晴又没来上晚自习,她室友说一放学人就不见了,你们快来城里找找吧!”
老武满脸怒容,忍不住往桌上捶了一拳,几只碗碰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只小碗摇晃几下,顺着桌沿向下滚,妻子眼疾手快将之抓起来放回桌上。
“他妈的,不想读书,就给老子滚回来种庄稼!一个女孩子,天天跑出去鬼混,成什么样子!”老武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吼道。
妻子垂着头,没有搭腔,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半晌,见老武脸色缓和,才敢出声,“老武,咱们上县城吧,毕竟是自己女儿,自己不管,谁管?”
老武沉吟片刻,无奈地叹息一声,说:“收拾一下,换衣服走。学也别上了,把她带回来,先在家里帮忙,等年纪大点,再让她跟三姐去打工。”
妻子起身刚准备收拾碗筷,身后又传来老武的声音——“回来再收拾吧,赶紧把衣服换了,我先给摩托车加点汽油,不然跑不到县城。”
五分钟后,一束光冲出小村庄,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摩托车在山间小路上疾驰,妻子死死地搂着老武的腰,一个劲儿地提醒他注意安全。
“怕什么!活着这么累,早死早超生。”老武满不在乎地嘟嚷着,但还是将车速降了下来。昼夜温差大,老武走得急,忘穿外套,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对向驶来的小车开着远灯,刺得老武看不清路,险些撞上一只掠过的猫。老武暗骂几句,略微平复心情,接着往县城赶去。
一小时后,俩人终于抵达县城。他俩对县城环境不熟悉,大海捞针,想找到女儿谈何容易。老武决定先去学校找女儿班主任问清情况再作打算。
班主任来校门口将老武夫妇接进学校,领到办公室,并找来平时与小晴关系较好的几个学生,一番逼问下,从其中一个学生那儿了解到一个地方——鼎盛(化名)KTV。
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老武夫妇找到了鼎盛。包房众多,问服务员,人家说没有印象,几人只能一间一间地找,花了半小时,低声下气地说了无数次“抱歉”之类的话,才在一间包房中找到小晴。
那时,她正坐在一个黄头发少年的大腿上,手里握着麦克风唱得正嗨,似乎没注意到黄头发少年正有意无意地触碰着自己的私密部位。
老武看到这一幕,当即冲上前把小晴拉起来,并狠狠地甩了黄头发少年一个耳光。黄头发少年直勾勾地看了老武一会儿,捂着脸扔下小晴跑了。
老武看着小晴,质问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唱歌喽,还能干嘛?难不成做爱?怎么……”小晴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突然落在她脸上。她愣了一会儿,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老武。
“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不学习就算了,还天天逃课,出来跟这些人……”老武指着小晴的鼻子,吼道,“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染他妈的鬼头发,还,还,还……”老武愣是没勇气说出刚才的那一幕。
“我乐意,你管不着。”小晴咆哮一句,伸手去抓老武的脸。见状,小晴班主任和老武妻子赶紧上前来将俩人隔开,以免引发更大的冲突。
老武正对小晴说教着,一个自称是经理的人闯进来,以“妨碍生意”为由,将老武等人请了出去。人来人往的,小晴趁乱朝门口狂奔。待老武等三人走出来时,她已经消失不见。
老武夫妇和小晴班主任分成两帮,在附近找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小晴的影子。实际上,黑灯瞎火的,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谁也找不到。
老武等人只能就此作罢。班主任回了学校,老武夫妇则心疼地找了一家极为廉价的小旅馆住下,预备明天再出去找。县城太大,希望非常渺茫,只能盼着她自己主动回学校。
三
一连两天,老武都没接到小晴班主任的电话。无奈之下,老武只能到派出所报案。民警通过监控,查到了小晴落脚的地方。几人赶到那儿,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正是当初在KTV遇上的黄头发少年。
孤男寡女搅和在一起,指定没好事,老武便要求民警把黄头发少年抓起来。两个都是未成年人,又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民警只不咸不淡地说教一通,便离开了。
老武把黄头发少年堵在房间里,逼问他的身份,并索要他父母的电话。别看黄头发少年有纹身且长得人高马大的,但他胆子特别小,怕挨揍,很是配合,主动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黄头发少年自称张强生,上到初三就辍学了,没正经工作,整天跟狐朋狗友厮混。他家长也不怎么管他,由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老武联系上张强生的父亲,起初他压根不想管,没说几句就挂掉了电话,后来甚至不肯接电话。老武威胁道,这件事情不彻底解决,就到派出所报警,告张强生强奸。张强生的父亲这才肯答应出来见面,协商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俩人约定在县城一个小饭馆见面,没聊几句就不欢而散了,因为张强生的父亲实在不要脸,发生这么大的事,他非但不担心,还笑嘻嘻地说,既然搞到了一起,就让张强生和小晴结婚算了。
老武自然不愿。张强生就是社会的渣滓,老武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与这样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渣厮混在一起,嫁给这样的人,一辈子就毁了!
老武跟女儿班主任沟通后,决定带女儿回乡下反省一段时间,等她想清楚再送她回学校。小晴就这样被摁在摩托车上,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老家。
老武担心小晴偷偷离家出走,便嘱咐妻子一刻不离地看着她。然而,人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小晴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给张强生打了个电话。当天下午,小晴就坐上张强生的摩托车跑了。
再找到小晴,已是一周后。她和张强生躲在城外一栋破旧的房子里,靠偷鸡摸狗为生,被人抓住送到了派出所。民警打电话通知老武去接,老武这才收到女儿小晴的下落。
老武意识到,这样下去女儿迟早会被张强生那个人渣搞大肚子。到时传出来,亲朋好友们瞧不起自己不说,女儿未来的人生也会被毁掉。
老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去派出所前,到路边超市买了一把折叠刀,想着把女儿和张强生赎出来,就对张强生动手,捅他几刀,一劳永逸。
老武已经做好坐牢的准备了,为了女儿,别说坐牢,就是立马去死,他也愿意。然而,当他赶到派出所时,接出来的却只有女儿一个人,民警说张强生胡作非为,屡教不改,被送进了少管所。
小晴没见过这阵仗,被吓坏了,扑进老武怀里痛哭不止,还说想回学校读书,并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张强生那个渣滓来往。
老武放下心来,路上偷偷把折叠刀扔了。幸好张强生被关进少管所了,要不然今天指定要出大事情。每每想到此事,老武都不由得心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