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2】

图中的男人是黄磊

我叫何逝水。我爱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云烟。她不同于其他姑娘，这正是我深爱她的原因。

我有一个并不美好的家庭，如你所想，父母离异，而后父亲又过世。我做过很多工作。我清晰的记得在后厨当洗碗工的那段日子，大冬天，每天手指都冻得肿胀，甚至会裂开。那是多年以前，员工宿舍并没有现在的好待遇。我睡在生硬的木板床上，冻得发抖，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很多星星，我就一颗一颗的数，转移注意力，直到睡着。那时候我就想，我有个家该多好，如果有个人能给我倒一杯热水我都想感激他一辈子。

我还做过跆拳道的陪练。每一次被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我都在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坚持下来就可以得到可观的收入。每次在涂跌打膏的时候我都还很满足，因为这些皮外伤可以给我带来收益。后来遇到云烟的时候，小臂不小心被划破了，云烟哭了很久。那时候我才感觉原来被一个人爱着是这么的幸福。

我也做过比较龌龊的事情，比如说小偷。在我穷困潦倒抗不下去的时候，我无路可走，于是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刚进去的时候跟里面的弟兄称兄道弟，信誓旦旦的宣誓，一起喝酒侃淡，然后晚上行窃。得到的成果都要交给老大，然后老大再抽一部分分给各个兄弟。进去没几个月，我受不了了。虽然生活很滋润，但是我越来越瞧不起自己。这样的生活怎能是我这样的智商选择的。于是，我跟大哥提出了离开。他怎么会轻易放我走，虽然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弟。他叫手下的十几个人给我一顿暴揍，然后赶我出门。我背着背包，带着满脸的伤走出那个根据地的时候，感觉到了解脱和自由，同时还有生无可恋。

再后来，我去了夜总会，每天穿戴整齐迎接客户。端茶倒酒赔笑脸。我像个三陪一样点头哈腰的迎合各个客人，为的只是想多一点小费。我不知道我赚钱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有了钱要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需要很多钱。

在夜总会认识了咖姐，咖姐对我还不错，总是给我介绍有钱的客人。咖姐长得很漂亮，但是每天浓妆艳抹，白瞎了她的好长相。她的身材也十分曼妙，手指间总是夹着香烟。

我问过咖姐。我说，咖姐，你长的这么美，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为什么不找个好男人嫁了，然后找个正经工作。咖姐说，我有个男朋友，车祸，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法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了，所以我来这，用烟酒麻痹自己。这里的男人只会跟我上床，不会跟我谈爱，所以我不会难过。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眼睫毛上沾到泪水。

后来再离开夜总会，是因为我的第二任女朋友。她跟我分手以后，去了上海。于是，我也想要去一次上海，去过一遍她的生活。

在我离开的时候，咖姐给了我一张名片。她朋友在上海开的酒吧。我收下了，但是我并没有去。我不喜欢夜店，不喜欢那里嘈杂的环境，更不喜欢的是看似热闹却冰冷的生活。

后来去到上海，生活的窘境并没有改变太多，谈过几个女朋友，做过一些不太满意的工作。收到父亲去世的消息，然后回家。给他送葬，浑浑度日。然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做不同的工作，只为了赚钱。封闭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爱上谁。

直到遇见云烟。她令我怦然心动。我要说她笑起来我的世界就明媚如春，你信吗？其实我也不信，但事实如此。

当我把我的这些经历讲给云烟的时候。她不同于其他女人，她没有说她多同情我，她没有流眼泪。她只是坐着我身边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当时的她真的很美，精致的面容，明亮乌黑的眼睛，钎细而洁白的手指，柔顺而卷卷的长发，优雅的黑色长裙，看上去楚楚动人。抽完烟她灭掉了烟头，紧紧的抱着我。她说，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们会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很久很久的拥抱，我的眼眶湿润了。她总是不经意间就带给我感动和欢喜。

在我认定她的那一刻，她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放下防备去接受她，去爱她。你肯定不知道我爱她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少勇气。我觉得遇见她也花光了我今生的运气，但是值得。

我开始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走路走在马路外侧，给她做她喜欢吃的饭，牢记她的生理期，会努力赚钱给她买小礼物。我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细心温柔。我从不觉得有男人会情商低和直男癌。我觉得当你遇到一个人，所有温暖美好的事情你都会想要去做，不是她想要，而是你想给。所以我会尽我所能的给她我能给的。有次云烟问我，哥哥，这样爱我，不会累吗？怎么会累，拥有她就已经很满足，再累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我的小宠物如此可爱。

她温柔体贴，却也无理取闹。她端庄大方，却也任性极端。她是我的蜜糖，也是我的伤口。我二十多年来心痛的最多的时候就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我和她还有她闺蜜一起坐在路边聊天。云烟默默的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我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

我问：“宝宝，你怎么了？”

“我翻你手机了。”她平淡的说出口。

“然后呢？”我莫名其妙。

“你不记得你跟那个叫风轻云淡的聊了什么？”她质问。

我的心咯噔一下。

“记得。”

“要不要我背给你听？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乖乖，快睡觉吧，要梦见我哦。”

“云烟。”

“嗯？”

“够了。”她闺蜜还在，我觉得很丢人，虽然确实可能我错了。

“怎么才能解气？打死我？”我问。

“好啊。”她顺手捡起路边一根折了的木棍。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诚意呢？”她用木棍敲打着我的肩膀问我。

我转身走了。我生气，我很生气。让你打你还真打啊。我走了没多远，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我看到她蹲下来沉默了大概一分钟，然后放声痛哭。她的闺蜜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她一直摇头，我听见她说，我要他回来。

我流泪了。我第一次感觉心疼，心脏在强烈的疼痛着。我的云烟，她的坏脾气，她的坏情绪，全部都是因为我，可我还放下她走。顿时我的负罪感极其强烈。我走回去，扶她站起来。她趴在我的肩膀上一直哭，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可怜。

“小宠物，不要哭了，哥哥错了，你乖，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我极力的哄着她，内心的保护欲如烈火一般熊熊的燃烧着。

她抬头挂着满脸的泪水，扇动着水淋淋的眼睫毛，用撒娇的口吻说：“我要吃的糖可贵了。”

我抱她更紧了一点。我知道，她是个我一哄就能好的姑娘，她是唯一一个我一转身就会在我身后的姑娘。我暗暗发誓，我要娶她，非她不嫁。从那以后，我开始不跟其他女生瞎聊。我怕，我怕看见她的眼泪，我怕看到她难过。

然而，我们还是分开了。

她对我说：“逝水，我累了，我不想再困在爱的枷锁里了，我想要自由。”

她对我说：“我走以后，照顾好多多，记得按时给它洗澡，记得家里多备狗粮，不要凶它。”

我说：“好，到时我去送你。”

天知道我有多痛。满地狼藉不堪，天知道我有多不舍。我用力的吻她，抱她，最后一次缠绵。我的心脏都要炸裂了，没有她，天下又与我何干。没有她，我还怎么做我自己。我好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看，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多想要她留下。

我知道她离开是因为我的冷淡。我恨自己。那么爱她，为什么会冷淡她。为什么会在那么多日日夜夜里让她哭泣，让她难过。我明明不舍得啊。我明明那么心疼她。

我终于要失去我最爱的女人了。生无可恋。

我知道我留不下她了，这一次，哄不好了。

她没有告诉我她要离开多久，要去多少地方，也没有告诉我是否会回来。问她什么都只是沉默和微笑。我只知道，我要等她，不论多久，不论多难，我都要等她。我相信她会回来。

我送她到车站，我努力的挤出微笑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早日回家。她微笑着跟我拥抱，跟我再见。我想自己当时一定笑的很难看。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待在原地很久，不知所措。我听到广播里开始广播D3536次停止检票。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如此无助和感伤。

我花光了所有运气遇见你，却没有留住你，我的云烟。

祝你平安，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