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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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3期“故”专题活动。
呼,呼,呼,剧烈的呼吸声从我的胸腔中往外扯,心脏也跟着抖起老高,黑暗中,我刷地睁开眼,四周漆黑如墨,只有排插上有一个光点在黑暗里发出红色的光。过了好一会儿,我思绪才回了笼,我又做噩梦了。
这几年我老是重复着在做一个梦,梦见我在回家乡的路上,但是这回乡的路却没有尽头,且路上布满了未知。
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梦见死去的二婶,看到她又眯着眼看着我,但是她又总是不说话,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我。
我离开家乡的前一年,就知道二婶娘得癌症―—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她去长沙动了手术,在医院一住就是半年,我还记得她回家的时候,是三姐用轮椅从门口池塘边把她上推回了家。她腿上盖着一块小毛毯,脸带着苍白,我和她打招呼,感觉她似乎好了很多了,比以前好,因为她是笑着和我说话的。后来我又羡慕上了她,因为六姐用榴莲给她蒸鸡了,好香。
二姐、四姐、五姐也基本上都呆在家里陪她,她家比以前热闹好多,以前她总是一个人在大大的房子里面,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摇着蒲扇到我家里聊天,当然,我也常常听她说半夜里老咳嗽,不严重,就是碎咳碎咳。
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哪里知道咳嗽是因为肺有问题。
她从长沙动完手术回来两个月以后,我便离开了家乡。丈夫好赌,欠了很多高利贷,我只能随他狼狈外出躲债,不躲不行,因为我害怕极了,半夜的敲门声,还有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都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自此,我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长满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上我身上,他们像钩子,牢牢的钩住了我的身体;他们像针,狠狠地扎进我心里;他们是灼烧在灵魂上的业火,让我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不得安宁;他们在嘲笑我,指责我,他们还想把我揪出来送给那些收债的人,尽管没有一分钱与我有关,但是我却背上了深深的罪恶感。低人一等的感觉,不敢见光的感觉时时刻刻地围绕着我。
从此,我不太敢打电话给家里,尤其是当我意识到我的逃离,会让父母家人也背负上和我一样感受的时候。
第二年,二婶便离世了,我没有回家送她一程,我其实挺希望能送她一程,小的时候她对我挺好,有什么好吃的总会分我一点,有什么事情她也会出声提醒。二伯父待她应是不好的,因为她生了五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家里常常只有她一个。
她离世后一年,我才常常做梦梦见她。
再后来,我便不再梦见她了。但我做梦的时候依然还是梦见在回家的路上。我现在在的地方离家乡八百多公里,有次我梦见我带着两个孩子骑着电动车回家,结果电动车开了两个小时就没有电了,我们才骑了几十公里,我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村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母子三个推着车走上回家的路,鞋子都磨掉了,小儿子胖胖的脚趾头着鞋头里面露了出来,擦在地上,磨出了血泡,大儿子小小的胳膊帮我推着沉重的电动车,一边安慰我说,妈妈快到了。但是突然是就狂风大作,地面一下子就被翻了起来,一下子大儿子被风吹了向天空,他死死得拉着电动车,但是风硬生生的扯走了他,只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胳膊捏着车把没有松手,血淋淋地挂在车上,小儿子也转瞬间被卷到了地底下,他大声地喊妈妈,喊得我被灵魂都在颤抖,什么都听不到了。一睁眼,满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我连忙起床去儿子的房间摸了摸儿子熟睡的脸,幸好只是一场梦。
这一年,我终于靠自己养活了孩子,买了一台红色的电动车。
后来,我做的梦更是光怪陆离,但梦到最多的就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最近,我又常常梦见回家的路,梦里我踩着自行车,这个车好像能飞一样,它带着我在回家的路上,走得特别丝滑,好像不是我在骑着它,倒像是路像夏天的流水一般,气势洪大地带着我往着走。我淌过一座座城市,跟前一个个行人像是飞过的光点一样向我和身后掠去,我就像是从流星中闪过一样,朝着家的方向飞着,我甚至好像见到了爹娘的笑脸,我正飞得得意,飞得幸福的时候,眼着就出现了一座直直的山峰,它高万仞,方几百里面,我在它面前就像一粒尘埃,并且我还像流星直接撞了上去。
我又睁开了眼,四周依旧漆黑如墨,我心悸的感觉似乎轻了很多,胸腔里甚至还残留了一点点梦境里面顺风飞翔的幸福感。
我知道,我回家的路近了,就一座高山了,这一年,我已经还掉了很多的债了,剩得并不是太多。
后来,我还是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我离家门的路越来越近,遇到的山越变越小,有时甚至连吓醒我都做不到了。再后来,我不再做回家的梦。
现在,我终于可以挽着爸爸妈妈的手在外面大大方方地散步了,村里面的人见了我还会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回来了,甚到还有人感叹一句,你真不容易,也有人会夸赞我一句,你真了不起。
人这一生,难免会遇到很多挫折,也许我们的肩膀并不宽阔,但是我们可以让自己的心胸开阔;也许也会失意沮丧,但是哭过后,我们还是世界上那个最勇敢的人,因为我们有颗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