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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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初春时节,春寒料峭。清晨初升的红日只露了一下面,马上害羞地钻入浓重的云朵里,泛白的江水中升腾起一缕缕白雾,如薄纱般笼罩着辽阔的扬子江,江面上点点白帆若隐若现。江堤前绿草萋萋,草尖上挂着点点晶莹剔透的露珠儿,好似一颗颗珍珠闪闪发亮。间或有几朵小小的花儿,红的黄的,在晨风中摇曳,美丽极了。
离白在前面跑着,突然喊着:“玉哥哥,快看快看,这里有一只小青蛙,好好看哦……”一位白衣男子飞奔而来,大声喊着:“白妹妹,在哪里?”后面一位青衣男子紧紧跟着笑着,也在喊:“在哪里,在哪里,我也要看。”离白轻轻地喊着:“轻点轻点,别把它吓跑了……”
离白是一位漂亮的少女,穿一身淡红色的衣裙,显得美丽脱俗,落落大方。那两个男子蹑手蹑脚地向前,还未到地方,只见一只绿色带花点的小青蛙,看到人儿靠近,转身往前一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跳到江水之中,水面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离白噘起了红唇,嗔道:“都是你们,把小青蛙惊跑了,赔我赔我……”两个男子大笑,相互指着对方:“你赔你赔!”忽然,白衣男子说:“离白妹妹,干脆把我这个人赔你算了!”另一位赶紧说:“伯玉别乱说,是我惊跑的,当然应该是我来赔……”三个人大声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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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白家学馆之中,郭先生正在摇头晃脑地读一本古籍,十几个学童,晕头晕脑地跟着读。郭先生抬起头来,忽然看见坐在最后的白离白跟阚伯玉、吕子龙在窃窃私语,马上用戒尺敲着书案喝道:“尔等在做什么?”三人急忙正襟危坐,不敢吱声,待先生转过头去,再互相做个鬼脸,掩口而笑。
他们三人是同馆学生。白家学馆是离白的父亲所设,为延请名师教授族中的弟子。离白的父亲白亦翁原是崇祯朝中礼部侍郎,因时局动荡不宁,奸佞当道,屡屡在朝中与权臣争执,遭陷害无法立足,遂辞官归隐乡间,躬耕于故里。为了教育子弟读书成材,建一间学馆,主要是教授族中的子弟,但是也帮助一些乡中贫困的俊彦子弟。
离白是他最珍爱的幼女,自小聪明伶俐,且长得貌美如花。父亲从小就教她读书识字,从四书五经到列女传,亲自为她开蒙。略为年长,送到学馆与族中兄弟一同读书。阚伯玉与吕子龙均为邻间好学儿童,因为家贫寄读在白家学馆,与白离白三人从小堪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均为至友。
三人就这样在读书玩耍中长大。阚伯玉长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委实俊秀,吕子龙也是器宇轩昂,相貌不俗。三人非常要好,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但已到情窦初开的年龄,相互间过份的亲昵让郭先生颇有微词,于是屡屡向白公提起,女儿已大不宜留在学馆,但白公过于宠爱幼女,不以为然。
这天父亲白亦翁正在书斋读书,门人通报萧铁生先生来访,马上请至中堂坐下,奉上香茶后,白亦翁就问:“萧公今日有何指教,亲自光临寒舍?”
两人曾同朝为官,萧铁山任过兵部职方司主事,也是主管天下兵马调配的重臣,与白亦翁意气相投。二人均刚正不阿,为奸臣所不容,后来归隐还乡,居所离此只有五里地。因性情相契,来往颇多。
听到白亦翁之问,他哈哈大笑:“今日特来向白公提一门亲事……”白亦翁笑问:“有何亲事?”萧铁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着说道:“当今知府刘公,昨日来到我的府上,说是听闻贵千金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有一位公子,年齿与贵千金相合,想攀这门亲事,不知白公有无此意?”
白亦翁听到后脸拉下来,有些不高兴:“刘知府上任扬州时间不长,横征暴敛,官声不好,我女儿年龄不大,尚未有行亲之意,即使有也不与这等人结亲。”
萧铁山哈哈大笑:“白公不用生气,我知道以你的脾性这门亲事是不成的,但既然他有相托,还是要向你问一下,既知你意,回头我以千金年龄尚幼推托即可……”白亦翁哈哈大笑:“知我者萧翁也,正是此意。不谈此事了,最近时局上有何新的消息?”
两人谈论起时局来,有说不完的话。当时正是李闯在川陕豫晋流窜之时,半个大明天下兵荒马乱,说起朝廷应对失措,在外将领剿抚无力,两人皆长叹短吁。忧国忧民之情一言难尽,聊了两个时辰萧铁山方才告辞。
想起女儿年龄渐长,白亦翁也不让她到学馆去读书了。让夫人将女儿带在身边,做些刺绣女红,闲暇时读些诗书古曲,把离白憋得冒出火来。
这天,离白正在绣阁刺绣一件织锦。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婉转悦耳的鸟叫声,走到窗前,看到郊野外花儿盛开,鸟儿飞来飞去,心里感到一丝寂寥,不禁吟起一首小诗。
吟完诗后,推开绣窗,一缕阳光照了进来。风飘起了窗前淡红色的茜纱,满花的枝头在窗台等候那摇曳的风,摇出一室的美丽。
如此美丽的意境,与谁共享?离白心头无限惆怅,胸中涌动着阵阵蒹葭之思。此时,忽见墙外的小树边,晃过两个人影,她定睛一看,分明是两位青年男子向着绣窗在招手。寂寞已久的离白回到绣台,将方才那首小诗书于一方锦笺之上,并加上几句于下方。
回头来到窗前,两个人影还在下面摇头晃脑地张望。她将锦笺打了个结,团成一个球状,用劲一投,飞过围墙,落入二人之中,看见两个人在欣喜地争抢。她轻盈地隐入房中,心中暗暗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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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墙外二人正是阚伯玉和吕子龙。自从离白不来读书后,两人觉得非常落寞,虽然读书不是为了女儿之事,但离白与他们俩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突然少了一位,心中非常失落。这一天相约来到绣阁之外,突然墙内抛出一个白色的锦球,两人急忙去接,被伯玉抢到。
两人相次跑到小河边柳树下,拆开一看,锦笺上是七言律诗一首:“晴日暖暖拂堂中,孤芳点点怨春风,空得绡帐香盈袖,一场幽梦与谁同?”下面一行小字,“今夜戌时在后角门等候,梅香会引你等进来。”两人捧着锦笺哈哈大笑,携手离去。
夜暗后,两人等在白府后墙角门外,戌时已到,听到角门“吱呀”一声开启,离白的丫环梅香笑咪咪地伸出头来,二人急忙跟着闪进门里。随着梅香沿着一条花丛小径前行,院内花木扶疏,高大树木掩隐着座座假山奇石。穿过一道圆门,是一幢雕楼,上了楼梯,离白笑盈盈地等着。
原来是离白的绣楼,两人还是第一次进来。楼阁里绣闼雕甍十分华丽,里面的陈设也是样样精致,粉红的格调,充满喜气。见到二位,离白嗔道:“玉哥哥、龙哥哥,你们现在都不来看我啦!”伯玉急忙说道:“白妹妹,不是我们不来看你,委实是大家已经长大,男女有别,不敢来看你了,万一被伯父撞到可不得了了。”子龙随声附合。
离白幽幽地说:“世间的事真正不公平,为什么男女长大了就不能做朋友?依我看,我们三人不必依着那些陈腐俗套,还是要同生共死,结成兄弟之盟。”两人笑着应着:“白妹妹所言极是。”一会儿,欢声笑语充满了绣楼。
突然听到脚步声,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离儿,来了什么客人呀,也不请为父一起热闹一下?”三人正要躲闪,白亦翁已经出现在门口。阚伯玉、吕子龙两人满脸通红,只得站在门边作揖,迎候白公。
见三人的脸涨得通红,白公哈哈大笑,指着离白说:“离儿,我平时对你过于娇宠,所以才如此大胆,私自带男子进来,按照礼法是要浸猪笼的。”离白赶紧对父亲说:“都是孩儿的过错,原不怪他们二人,请父亲放过他们。”
白公接着笑道:“你还是不知为父之心,我是那种迂腐之人吗?”
他转头对二人说:“只有离儿才如此大胆,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二人俱是老夫看中的人才,但是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成为国家栋梁之才,不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知道尔等二人对离儿皆有爱意,但是女儿只有一个。从今之后,再不能私自进来相会了,我可以与你二人立约,现在认真读书,日后报效国家。今后谁先博取功名,我就将离儿许配与你,一言为定,决不反悔。”
离白听了,心中暗自作喜,那两个皆连连作揖称诺。白亦翁说完后,袖子一挥说,尔等现在可以退下了。两人行过礼后,与离白六目相视,含泪退下,由梅香带着,依旧从角门退出。
从此开始,两人专心读书,不敢再与离白联络。离白也摒弃杂念,一心读书做女红,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二年正是大比之年,七月刚过,白公遣管家给阚伯玉、吕子龙一人准备一份盘缠,并随身行李装束,选好黄道吉日,从瓜洲码头买舟溯江而上,到南京参加乡试。
到南京下关码头下船,两人一起找到扬州会馆,投了白公的信笺,会馆的管事给他们安排好住宿之地,离开考尚有时日,两人在会馆复习迎考,日日用功。
这一天吃了晚饭,吕子龙还在读书温卷,阚伯玉悄悄地跟他说:“来南京已经多日,还从未外出,听说秦淮河花柳巷非常热闹,今晚何不去探寻一番?”吕子龙摇头:“我们来南京是赶考的,以后有机会再玩,现在不能去。”阚伯玉笑他:“你为何如此迂腐,人生得欢须尽欢,我等十年寒窗,早已满腹经纶,取功名如探囊取物。白公备的银钱反正用不完,出去玩玩。”吕子龙坚辞不去,阚伯玉只好一个人去了。
来到秦淮河边,红灯高照,人流如织,果然是富贵温柔之乡。迎面一座雕梁玉砌的红楼,上面一个大大匾额“畅春楼”,不断有男子进去。伯玉走到门口,马上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哎呀,如此俊秀的小哥哥呀?快快进去吧。”伯玉禁不住自己的脚步,身不由主地跟着她进到楼里。女子大声拖着长音地喊道:“迎贵客啦……”上二楼进了一间朱阁雅间,马上有小丫环上前奉上一杯香茗。
刚坐下,带他来进来的女子马上招了两个美貌的女子进来,一边一个搂着他,一身香喷喷的脂粉味,把他熏得无比舒畅,轻轻款款地给他按摩,搞得全身都酥软。心中想到,这️两位女子虽不如离白美丽,但是也不知何时能得到离白这位梦中的情人,现在能享乐何不先享乐一番,也就顺水推舟,渐渐入港。
不觉在温柔乡中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已经夜深。旁边两位女子不见踪影,赶紧穿衣起身。听到朱阁的门“吱呀”一声,正是带她进来的那位女子进来,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客官,玩得还开心吗?”伯玉赶紧说:“开心开心,我要回去了,不然会馆的大门会锁上。”女人笑道:“那好,不耽误客官,请客官会钞后就可以走了。”
伯玉问多少钱?女子拍了拍手,进来一位满脸横肉的黑衣汉子,手捧一张账单送上,伯玉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要纹银二十两?怎么如此之贵?”女子冷笑两声:“你用的是最上等的朱阁,两位女子是我们畅春楼的头牌和二牌,这二位不要说畅春楼,就是在南京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上次北京大理寺的朱阁老来我们畅春楼也只请了一位伺候,你是两位呢,二十两算你是俊秀男子,两位花魁自愿贴补你的,不然一位都要百两以上的。”
伯玉带着哭腔央求道:“我是前来赶考的学子,没有多少钱,怎么办?”黑衣大汉把身上一把利剑拍得啪啪作响:“二十两就是二十两,一文也少不得,不然把你拘到应天府,革去功名,下到大牢,永世不得出来!”
伯玉只得在两个大汉的跟随下,回到扬州会馆,进到寝室,见吕子龙已熟睡,轻轻将其行囊袋中银子偷将出来,加上自己的,勉强把黑衣汉子打发走,再悄悄地睡下,心有鬼胎,一夜都睡不着。
第二天,吕子龙一早就开始读书,伯玉故意躺在睡榻上不动。早上会馆的小厮来送早餐,吕子龙要摸些铜钱给他,突然发现囊中空空,急得一身冷汗,慌忙推伯玉,他假装刚睡醒,问什么事?子龙说银子都没有了,他也假意去摸自己的行囊,也大叫起来,说银钱没有了。惊醒了会馆的主事,走来过问,后来看了下门插,说是昨晚回来忘了插门,直叹年轻人做事不仔细,遭了贼了。
离赴考还有五日,两个人身无分文,连肚子都成问题,吕子龙急得直流泪,伯玉也是惶恐不已。后来会馆的主事出面,将两人多余的衣物当了,每天赊几个饽饽充饥,勉强维持到乡试之时。
乡试之后,两人不等发榜,一路乞讨回家,狼狈之极。回到家中也不敢去见白公与离白,躲在乡间老家,不敢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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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秋闱发榜之时,陆续有人给高中的举子送喜报,吕子龙高中,阚伯玉落榜了。吕家十分欢喜,前来向白家提亲,因为吕家贫穷,白公也不要吕家财礼,只收提亲书帖,一应所需皆为白家准备。伯玉灰头土脸不敢露面,心中无比沮丧。
可是这一年风云突变,李闯王起事的规模越来越大,南京方向也屡遭袭扰,兵锋所至,一片糜烂,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吕白两家商定暂不为两位年轻人办理喜事,等待兵荒马乱稍稍平歇一些再办。
这天白家的老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到天宁寺进香,一行车马来到古寺。这座古寺是扬州有名的寺庙,殿宇巍峨,佛像庄严。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萨、普贤菩萨两胁侍,合称“释迦三尊”。
老夫人领着众人一路礼佛烧香,祈求国泰民安,兵祸消弭。不觉已近晌午,老夫人一早出门,有些疲乏,寺中安排有净舍供女眷歇息的,一众人等就在内中歇息,等待中午吃了午斋再返回。
离白没有睡意,就在大殿中自己一人四处观看,突然有一人背后拍了她一下,回头一看,一位男子蒙着头,只露出眼睛,却是阚伯玉,就随着他走到偏殿。
在柱子后站定下来,伯玉泪眼涟涟地对她说:“白妹妹,本来考上举人是易如反掌之事,你们是知道的,我读书本就比子龙要好。可是开考前生一场大病,进考场时还在发高烧,没有考好,你不能等我三年吗?”
离白满眼悲戚地说:“玉哥哥,我本来更中意的是你,只是父亲有言在先,父命难违。你我三人从小都是兄弟,何必在乎夫妻的名分呢……”
伯玉两眼通红,含著泪水对离白说:“吕子龙是奸诈小人,不要信他,等着我,一定会来迎娶你的!”说着捧上一串晶莹圆润的珍珠项链说:“这是我托人买的产自南海零丁洋上好的南珠,配你的肌肤正好,留与你作为念物,等着我。”说完转身含泪径自而去。
接过伯玉的珍珠项链,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惆怅。想想三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如今真正难以割舍。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能够永远做兄弟?身为女子只能在两人中择一为夫婿,而父亲已择定吕子龙,与伯玉的情只能留待来生了。
胡思乱想间,等到下人找到自己,已是两眼红肿,满心的悲戚。跟随老夫人回到府中,心中依旧想着两位哥哥,此时按下暂且不提。
乡试完之后第二年是会试,一般高中的举人必须准备会试殿试,但是这年朝廷显然没有举行会试的意思。各地的举子得不到会试的廷抄,也不知该如何准备。
国乱则军兴,面对风雨招摇的时局,各地纷纷组织团练保土护乡。扬州的士绅公推萧铁山为首,筹组团练队伍,白亦翁亦是萧铁山最坚定的支持者。虽然白公在朝廷官阶在萧铁山之上,但萧铁山是武将,白公是文官,所以推萧铁山为团练的团总。
有名望的士绅牵头,官府的首肯,团练队伍扩大的很快,短时间就达到近万人的规模。萧铁山原本就是兵部职方司主事,军中人头熟稔,招揽了不少军中旧部过来,一时间兵马雄壮。
阚伯玉、吕子龙也投奔团练,开始习武。他二人天资聪颖,身体健壮,又有白亦翁关照,没多久就受萧铁山重视,脱颖而出,成为军中小将,各率一支数百人的小队,一时间名声鹊起。
话说这年春节过后,朝廷剿抚失措,北部半壁江山大乱,到三月间情势更是急转而下,兵锋直指北京。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闯率军进入紫禁城,崇祯皇帝驾崩。李闯王定都北京,建元大顺。四月三十日,多尔衮率八旗铁骑杀入北京,并一路追随大顺溃兵南下,一场更加惨烈的血雨腥风向大江南北袭来……
是年五月,监国的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登基,是为弘光皇帝,次年为弘光元年。
凛冬将至,崇祯帝授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弘光帝加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史可法将军,率大军至白洋河,沿淮北、盱眙、泗州一线布防。企图阻清兵南下,保持江南半壁江山,以图保一方百姓平安,留待将来恢复旧土。一场大战即将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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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滚滚,黄沙漫漫,扬州城头,已经弥漫着一种血战的气氛了。
城头上旌旗飘扬,刀戟如林。这天,署理扬州知府周志畏、都指挥使刘宏基和萧铁山、白亦翁全身甲胄,手执长槊,立于城头上,迎接史可法将军的到来。
随着一阵阵马蹄声,一行骑队由远及近,进了城门翻身下马,然后沿楼梯走上城楼。为首的是史可法将军,一个个子不高,黑瘦精壮的将军。
待史将军近前,扬州知府大声报告:“江都知县、署理扬州知府周志畏,偕都指挥使刘宏基、团练总兵萧铁山、白亦翁参见史将军!”
史可法快步上前作揖:“萧公、白公两位恩师,晚生史可法参见!国破如此,有累两位恩师披坚执锐,亲自上阵,是晚生的罪过了。”史可法是崇祯元年的进士,时任礼部主事的白亦翁,正是史可法的恩师。
萧、白二公朗声高呼:“保国护乡,本是吾辈本分,吾等世受国恩,自当抛头颅洒热血以报万一!”
众将领汇聚一堂,商议部署江淮防线的大事,调兵遣将,酝酿一场大战。
是夜,送走了史可法,白亦翁心中烦燥,在虎帐中秉烛夜读兵书。忽然闪进一个人影,着黑衣戴黑头套。白公手握佩剑,大声喝问:“来者何人,如此大胆,擅闯军营!”黑衣人拉下头套,一头秀发披散出来,笑盈盈地说:“参见父亲大人!”
白公一看是幼女离白,心中大惊!急切地问:“为何不随母亲一起走?”离白眼中噙着泪水,有些激动地说:“父亲,你从小教女儿读列女传,对家国大义,女儿也略知一二。今日父亲年迈体衰,尚且持剑上阵,女儿也已成人,自当保家卫国,岂能苟且偷生?”
白公对爱女无限疼爱,感觉心中一阵隐痛,只得说:“罢罢罢!汝既然留下也来不及走了,只能跟着为父,相机而动吧。”这边大喊一声:“白义!”一位壮士应声而出,白公对他说:“小姐的生死,一切托付与你,不得有误,先安排到帐下歇息!”
白义是白亦翁从小培养的贴身死士,自幼只识忠义二字,跟随主人出生入死。共有结义兄弟四人跟随白公,自幼练武,武艺了得。白义既获主人重托,就处处跟随小姐,不敢有误,也让白亦翁稍微安心。
夜色已深。扬州城墙下一处营帐,是白亦翁团练的大本营。阚伯玉、吕子龙两位小将正在畅饮。两人已有七八分酒意,眼中有些模糊。阚伯玉举杯说:“子龙,兄弟十几年,我处处领先,去年乡试你偶尔胜出,这不能算数……”
吕子龙说:“国难当头,儿女私事能否先放一放,为何如此纠结?”伯玉大怒:“此乃终生大事,怎是儿女私事?今天必须论清楚,离白是我的!你同意,是我的朋友,不同意,就是我的敌人!”
子龙也高声起来:“既要论理,我也跟你论清楚,白公有言在先,已许配于我,也还必须问白妹妹的意思,这怎是我俩在这里可以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伯玉伸手揪住子龙的胸脯,两个推搡起来。
突然离白进入帐内,一脸笑容的她,见此情形,急忙大叫:“玉哥哥,龙哥哥,你二人为什么打斗?”伯玉叫道:“白妹妹,来得正好,我们正在争论你应该跟谁,你自己说说吧?”子龙期待地看着她,也应合着:“白妹妹,你自己说说。”
离白依旧笑容满面:“两位哥哥不用争吵,这件事以后再论好吗?”伯玉喊道:“白妹妹,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不得安宁!”子龙也喊道:“白妹妹,你发个话……”
离白勃然大怒,拔出佩剑往案角砍去,一角案板应声落地,她圆瞪凤目,大声地说:“国难如此,尔等却为儿女私情喋喋不休,从今以后,再不许争论此事,再发此言,脑袋当如此案!决无戏言!”
两位男儿皆噤声不言,停了一会儿,离白方才发话:“两位哥哥,你们各回营帐去吧,马上大战在即,等胜战之后,我会回答你们的。”
子龙先站起来,双手作揖行礼:“白妹妹,伯玉兄,我先告辞了!”转身离去。
伯玉和离白两人四目相对,伯玉看着离白胸前的珍珠项链,轻轻地说:“白妹妹,这串项链与你洁白的肌肤甚为相配……”离白也脉脉含情地说:“玉哥哥,谢谢你,这份情我领了……”
两人互相行礼告别,伯玉上马离去。离白默默地望着伯玉的背影,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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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开春之后,清军主帅多尔衮的大军挥师南下,接连破了南明几道防御关隘。史可法费尽心思布置的千里防线不堪一击,抵抗未及月余,盱眙降清,泗州、淮安城破,淮北重镇次第沦陷,四月刚过,十万清军已兵临扬州城下。史可法率残部全数退入扬州城,此时长江北岸仅余此城。
四月中旬,萧铁山、白亦翁驻节城墙西北面。站在城头上,可以望见城外清军大军云集,营帐累累,旌旗飘飘,刀戟如林。骑兵一队队由远而近涌来,马车也不断向前运送物资,这种阵势,萧铁山虽戎马大半生,亦未曾见过。
离白仗剑登上城楼,见父亲满身披着甲胄,手持长槊正在观察敌情。苍老的脸膛布满皱纹,满脸的白髯飘在胸前,把胸甲盖住了,显得十分疲惫。
见到离白,白公招手叫她近前,揽入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含着眼泪在她耳边喃喃细语:“离儿呀,为父自幼对你太过严厉,今生时日不多,真想多爱你一点啊!只能等待来生再作父女罢。”
离白眼泪如喷泉般涌出,哭着说:“父亲,我不要来世,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当你的女儿,你答应我,一定答应我!”
白公轻拍她的背部:“傻女儿,天下危难,为父身为朝廷旧臣,断无偷生之理。你一定要答应我逃出去,子龙是个好孩子,你们要为我生一堆的外孙子女,到我坟前烧纸,为父在九泉之下亦得欢颜,答应我。”离白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流眼泪。
这时只见远方清军阵中冒起一团团白烟。俄倾,一发发炮弹在城头前后爆炸,城头上大喊,注意炮火!大家赶紧靠近城垛躲避炮火,白公高呼:“白义,把离儿带下去……”清军的攻城开始了。
吕子龙和阚伯玉都在各自的队中战斗。炮火结束后,一队队清军扛着云梯冲上来,城头上用弓箭反击。等清军架起云梯,城头上万箭齐发,同时用煮沸的滚水往下泼,底下的清军鬼哭狼嚎地退走,然后再来。就这样接连不断地进行攻守之战,基本上每天来回争夺。
扬州的城防着实坚固,清军从入关以来,过关斩将,迭克名城,但是扬州攻城如此艰难,却是第一次。清军主帅多铎这些天非常焦虑,攻打了半个多月,没有一点进展,伤亡人数却日日增加。将各路主将召来商议,最终决定改变作战方式,以围困为主,攻城为辅,尽量减少人员的伤亡,将守城官兵困死。
从那天开始,清军的攻城有所放缓,但是围困得更紧了,时间一长,城中粮食给养的困难就突出出来,几十万军民,困守愁城,等不来外援,必然会有无法支持的一天。史可法不断向南明朝廷请求援兵,但是弘光帝自顾不遐,已经无法救助扬州,城破的一天终究会来到。
时间一长,城防就有所涣散。这天晚上,督城队巡查中,发现一个帐篷里有几人在饮酒,将为首的抓出来,原来正是阚伯玉和他的几个亲信在喝酒,督城队就将为首的阚伯玉鞭鞑一百鞭,并号令全城。
阚伯玉心中极为气愤。这天半夜,他让亲信把门,从自己掌管的挹江门暗道溜出来,直奔清军大营。清军马上送至多铎的指挥大帐中,多铎正喝了点酒,尚未休息,因连日攻城不利,心情不好。听说从扬州城有人出来,心中大喜,连忙叫把人带过来。伯玉见到多铎,告诉他有一条暗道可以进城,多铎立即派一支精兵跟随伯玉出发。
此时夜色已深,战斗了一天,守城的军民大多已入睡,守夜的也比较松懈,这时一队清兵跟随伯玉从暗道入城,突然出现在几个门前,立即袭击守门的官兵,大多措手不及,一时间,几个主要的门被打开,大队清军涌了进来,满城硝烟四起,杀声遍地,一片混乱。
白亦翁正在睡梦中,突然一片杀声响起,披挂不及,赶紧抓起大槊冲出来,已经有几个清兵冲到跟前,横起大槊砍倒几个,清兵越杀越多,后来近旁侍卫赶过来,离白和白义仗剑赶上城楼,吕子龙也带着他的小队赶到,终于把门前的清兵扫清。
白公喘着大气扶着墙站着,这时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报来,几个门相继失守。吕子龙急匆匆上前报告,并对白公说:“恩公,城是守不住了,我们奋力保你杀出城去吧!”
天已大亮。望着满城烽火,听到震天的喊杀声、哭嚎声,白公全身颤抖。突然间仰天长啸,大口喷出血来,离白急忙上前扶住父亲。他低下头,喷血不止,不一会儿,把地面染红,离白看他两眼圆瞪,眼睛仿佛要凸出来似的,最后一口血喷出,轰然倒地,两眼不闭,竟自断气而亡。
这时清军又一拨一拨冲上来,吕子龙和白义把痛哭的离白拖着离开父亲的尸体,且战且走,杀出城外。这时又是一队清兵冲上来,吕子龙大喊:“白义,离白交给你了!”奋力与清兵血战,白义背着离白冲出战场。此时离白回头清楚地看到,吕子龙一只胳膊被清兵斩下来,离白大声哭喊:“白义,快救子龙!”白义不顾嚎啕大哭的离白,硬把她背着,远远地离开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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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年多后。这天晚上,镇江知府府邸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知府王润叫下人将客人带上来,只见是一位黑衣人。王润疑惑地问:“来者何人?要找谁?”
只见来人将头巾松开,一头秀发披落下来,仔细一看,原来却是离白。离白朝他粲然一笑:“玉哥哥,不认识我了吗?”
原来王润却是阚伯玉。扬州城破后,阚伯玉改名王润。扬州破城有功,多铎奏明皇上,赐予他巴图鲁称号并赏四品顶戴,实授镇江知府。离白见他依然面如冠玉,貌似潘安,只是蓄起三绺髭髯。
见到离白,虽甚是疑虑,但还是很高兴。城破之时他也曾四处寻找,但清兵杀戮太重,屠城多日,料想她已死于刀下,不想却意外见面。他欣喜地说:“妹妹肯定旅途劳顿,先去洗澡更衣,尔后共同用膳,再叙别后之情。”
他吩咐两位婢女带她去洗澡。自从降清后,先后有不少刺客想要刺杀他,多铎派给他两个婢女,四个护卫,均是一等一的高手,保护他的安全。两个婢女陪离白洗澡之时,就将她全身检查️一遍,连衣物都换成新的,确保无一物带进府内。
沐浴梳洗后换上新衣,走出浴室,王润眼中一亮,只见她唇红齿白,美目盼兮,肤如凝脂,袅袅婀娜,貌如天上的仙女。虽然同窗十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妹妹如此美貌,不禁心旌摇曳,不能自已。
但是他毕竟心思极为缜密,一边叫婢女奉茶稳住离白,自己走出内室,另一婢女在他耳边密报:“全身及衣物均查过,没有异物。”这才放心回来入座。
下人送上精美食馔、新鲜果蔬并一壶美酒,两人边吃边谈。王润问道:“白妹妹一年不见,去向何方?此次前来又有何事?”
离白面带悲戚:“城破之时,奴家避祸逃往南京亲眷处,父亲及几位兄长已逝,母亲并幼弟不知下落,城破之日亲见龙哥哥被乱兵砍死。自己孑然一人,无处容身,思念起玉哥哥,故探听到你的消息后,即来投奔。”
王润撚须微笑:“金陵王气已消,当今大清一统江山,你有何看法?”离白淡然回答:“天下大势,乃有道伐无道,真命天子坐天下。奴家避祸一年多,早已想明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顾不暇何顾朝廷昏君?我父亲就是执迷不悟才有此祸,我不要如此迂腐,误了一生。”
王润大喜,拉起她的纤手,轻轻抚摸,五指洁白丰润,甚为柔软。离白亦曲意逢迎,两人越靠越近,声音越说越低。当夜即同床共枕,一叙衷肠。
一连几天,颠鸾倒凤,一对青梅竹马,从未有过如此欢娱时光,王润心中甜滋滋的。一天早晨,离白在镜前梳洗,王润靠在身后痴痴地看。
镜中的美人一袭粉色亵衣,酥胸隐约可见,洁白的胸前挂一串极小的银项链,抚着项链幽幽地对身后的王润说:“当初你送我一串珍珠项链,挂在胸前最好看,只是城破之时留在家中来不及带出来,可惜了。”
王润说:“那串项链真是绝品,我是倾尽所有为你买的,今后我再替你买过一串吧。”离白转过身来:“玉哥哥,你真好!”用丰润的红唇在其面颊上亲了一口,令王润感到美滋滋的。
次日早晨两人早早起床,沐浴斋戒出门。因为离白跟王润讲了,二人虽是青梅竹马,婚姻毕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说镇江有一金山寺甚为有名,一同去进香,在佛祖面前求得保佑。
还好此寺不远,一行车马走了一程就到了,知府家眷来进香,事先已清庙。进香完毕后离白到寺内净室小憩一会,两位婢女始终贴身跟随,形影不离。王润正好难得公开外出,带着两位贴身侍卫转到门口看看。
庙前是一条商业街,来往行人不少,有几家卖珠宝的,王润踱到第一家珠宝店,老板热情招呼。王润就问有无珍珠项链,老板拿出几串,看了都不甚满意。这时老板说还有一串是绝品,却是来自于扬州白家,城破之时被人带出来的。
王润听了耳朵马上竖起来,催着快拿出来,当拿到这一串时,甚为眼熟,果然是当时自己为离白买的那一串。每个珠子圆润晶莹剔透,正是上品。付了银两,用一个绣囊装好,塞进内袋,回到庙中,也不提此事。
晚上两人恩爱缱绻自不在话下。第二天早上两人起身,离白在镜前梳妆。见窗外有人影,王润悄悄走到门外,婢女将一个绣囊交到他手上,附在耳边说:“每一颗珠子都检视过,没有问题。”
离白还在镜前,一串珍珠项链突然悬在她洁白细腻的酥胸前。她接过仔细一看,回头急问:“玉哥哥,就是你给我的那串,哪里得到的?”王润笑着回答:“哪里得到就不用问,我爱你之心是天日可鉴,是不是?”
离白欣喜地站起来,在王润脸上亲了好多下。
这时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离白开心地走到门口,接过婢女端来的托盘,将托盘中两杯茶放在几上,转身双手端起一杯奉给王润,自己再端一杯,笑盈盈地说:“玉哥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两人相视一笑,皆一饮而尽。
俄顷,王润觉得有点头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脚发软竟无法动弹,他看着离白,想大声问,可是喉咙嘶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白妹妹,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离白嘿嘿冷笑:“狗奸贼,不许你叫白妹妹,没来由玷污了这个称呼!”“你放了什么?”“红夷酥骨散,你动不了了……”
说着离白拿起一条白绫喝道:“卑鄙奸贼,你收掉一切坚硬东西,剪子、镊子、簪子,连筷子都收掉,两个贼婢寸步不离跟着我,可是你只知刀剪可以杀人,却不知白绫亦能杀人!”
王润挣扎着说:“白妹妹,我待你不薄……”
“呸,无耻奸贼,卖祖求荣的畜生!我父亲待你恩重如山,可他和萧伯伯,史可法将军,还有千百万将士却为尔等陷害。城破数日后,我和白义冒险入城收殓父亲等人的尸骸,扬州城内外尚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河沟池塘皆被填满,手尸相枕,老弱妇孺亦不得全尸……扬州百姓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竟敢跟我说待我不薄!”
王润颤抖地问:“你那毒物如何送进来的?”
离白冷笑道:“好,就让你死个明白!为报仇雪恨,先后来过不少刺客皆为你所害。此次乃我与白义、吕子龙的缜密计划。金山寺珠宝店皆为计策,此串珍珠是真,只换了一颗假的用于藏毒,乃请琉求的红毛夷人工匠制作(红毛制作器物之精巧世间无双,此工匠乃三百多年后制造光刻机那厮的老祖宗),以假乱真无法辨认,尔等肉眼凡胎,如何可以识别?”
她接着说:“你心地邪恶,贼思缜密,但是百密一疏。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十几年,你竟然认为白姑奶奶是贪生怕死,爱慕虚荣,认贼作父之辈?这就是你当败之处了!”说着将白绫套上王润的脖子使劲勒住。
两眼翻白的王润挣扎着说:“你杀了我……也逃不出去……”离白冷笑:“我忍辱偷生只是为了杀你这个奸贼,所以才不惜玷污自己冰清玉洁之身!你下地狱之日,就是我上天堂与父亲相聚之时……”
勒死王润后,离白拖来凳子垫脚,将白绫抛过横梁,做个绳套套上自己的脖子,高呼:“父亲,稍等一程,离儿来也……”一脚蹬掉了凳子!
此时乌云蔽日,突然天地间电闪雷鸣,一片惊雷,瞬间大雨如注。两个婢女闻声跑上楼,只见王润已死,死状极狰狞。离白一缕芳魂已直上九霄而去……
有诗曰:两代忠良见丹心,一缕芳魂慰黎民,遍览千古家国事,最是红颜照汗青。
尾声
话说不知几多年后,一个黄昏,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仿佛是一场激烈战斗后被鲜血染红的战场,路过众人纷纷驻足仰头观看,嗟叹不已……
是夜,一位独臂僧人挖开镇江府金山麓一处“孤芳冢”,将骨殖收于一个木盒中,用白绫挂在胸前。一路化缘南去,途中爬山涉水,见佛寺礼拜,走了七七四十九天,到了福建靠山沿海的一个村庄,树林中只见一座柴扉。
推开柴门进入,室内有一老妇并一少年,僧人先郑重地将木盒放在佛龛上,然后跪下给老妇磕头,说:“母亲,我把白妹妹带回来了……”老妇对少年说:“这是你姐姐,快磕头。”
未知几岁几劫后,有一座古寺名为大觉寺,寺旁一片坟茔。其中最大一座墓碑上刻着:大明崇祯朝礼部侍郎,文华阁大学士,先夫白公亦翁之墓。旁边一块小墓碑刻:爱女白离白之墓。
仔细瞧瞧,在“爱女白离白”朱字之侧,还有一行刻好但未曾涂朱的字迹,用手拂去遮掩的尘土,依稀可辨,原是“爱婿吕子龙”五个字。
秋风萧瑟,寺中住持,独臂的智觉和尚,领着众僧人时常打扫墓园,焚香诵经。岁月流逝,智觉和尚年事渐高,心中时常默默念道:“白妹妹,等着我,我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