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花园(暫停用)短篇小说你才不知道那些故事有多好听

傍晚时离家出走

2014-07-14  本文已影响143人  lolo

他在昏昏沉沉中一觉醒来。

做了太多的梦,反而一个也没有留下。有点恍惚,还以为是早上,在床上坐了半晌,才知道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他晕晕乎乎地走出卧室。那个男人还是坐在那儿,餐厅的灯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暗,一点遮遮掩掩不敢见人的光亮,被灯下满是油水残迹的深棕色圆桌吞下肚去,反射不出丝毫。依旧是中午那两个菜:蒜薹炒肉,白菜炒肉。他胡乱拉出椅子坐下。对面的男人,约莫六十多岁,苍老的脸,面颊凹陷,暗淡灯光投射在颜面上,对称的两片黑影。这黑影反显得影子上缘的颧骨极高,凸出在脸上,活像两个油漆剥落的枣木抽屉把手。他面无表情,牙口挺好,咀嚼食物的当口,牙釉质与植物表皮剧烈摩擦,发出钥匙划过玻璃时那种尖利的声响;甚至在咀嚼时,他的那两块颧骨也丝毫不动,长久的进化给了他足够的能力,那就是说,调动最少的面部肌肉群去完成必要的咀嚼动作——在饭桌上,这一切被视为美德。从小他就知道这些。此刻他长大成人。他心里淤积着些暧昧不明的东西,不知多少个小时之前他也是被同样暧昧不明的光线所勾引,才眼睁睁做出这无法改变的事来。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不记得了。他想问问对面的他。可这个男人的目光径直越过了他,凝视着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夜色,没有说话。

「这一切已是不可挽回了,」他想着,「这么过下去已是不可能的了。」「可能吗?」「不可能吗?要活下去吗……」

最后几粒大米滞留在口腔里,他停止咀嚼,盯着盘子空空出神。他辨别不出眼前的盘子以及里面的食物都是什么颜色,一切都被无可避免地扔进了记忆的角落,落上了一层怀旧的灰白色。他第一次开始理解色盲症患者眼里的世界。此刻,现在,就在现在,一切都还在进行,还是进行时,而他已经不可遏制地起了怀念之心。他将怀念此刻,不,他在缅怀此刻;此刻正在进行,却已经死去了。他早早地在心里为眼前的一切(这光,这阴影,这灰白的咀嚼时刻)搭起一座纪念的灵堂。他在鞠躬,他将告别。告别这片白色,在缅怀与遗忘的火海中转身离去(五岁时,不就是在这同样的火光中他转身离开了一个老女人吗?现在,他的儿子就在对面,在同样的火海里)。

「爸,我出去一下。」

要坚决,要果断,马上离开饭桌,不要给对方留下丝毫喘息和质询的机会。并且声音要足够大,要让隔墙有耳的邻居听得清清楚楚。颧骨上的那两圈阴影扩大,变浅,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他想象得出,如果可以的话,对面男人的眼里一定会涌动出惊讶。报复的快感席卷全身,比他所经历过的所有的性快感都来得猛烈一些,借着这股劲儿,他已走出家门。当然,要把关门的动静弄得足够大。外面的世界落了雪,积雪在路边发出幽幽的蓝光,想大片大片燃烧的鬼火。他始终没有回头,他故作轻松地跳上了路边的台阶,耸动着肩膀,向街道拐角处走去。他知道,在转过那个拐角之前,会有一双眼睛,从身后高处的某扇窗口,空洞地注视着天空,或者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布满了天空,没有一丝风,夜空里所有的星星都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转过了街角。他抛下那具早已冰冷却依旧睁着眼睛的尸体,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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