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间喜剧
《遇见哥特》是我和东临一起看的第一场话剧。
那天,演出前,东临让我先进剧场,他要去处理一下私人的事情,我拿着话剧票走进剧场时,剧场还是黑漆漆一片,空无一人,舞台也丝毫没有一点光亮,我独自站在舞台前,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黑色丝绒装置的盒子里,寂静又优雅。我就站在那里,想着等东临进来,看到我黑暗孤独样子。等了好一会,灯依然还是没有亮,东临也没有进来。我终是点亮了手电筒,这样他进来时便一眼能看到我,终归是有一束光在那里。一直到演出,整个剧场只有我和东临,以及另外一对情侣。演出依然照常进行,或许是演出合约的缘故,有时候总要演出一定数量场次的。《遇见哥特》剧情并非如名字一样,充满哥特文艺式的诡异,大抵是说一对异国情侣欢喜冤家从偶遇到情动深处相爱相恋的故事。有着一般文艺话剧相同的深情和圆满结局。倒是剧中哥特式极致唯美浪漫的爱恋情节,在音乐的渲染下,让整个剧场弥漫了久久不能散去的荷尔蒙飘散的气息,有点咖啡味冰激凌的味道,甜美又充满魅惑。我将身体静静的粘贴在座椅上,以置身事外的心情看看东临,又看看前面的情侣,哥特式文艺的光影映在他脸上,有一种复古的美感。那时,我希望有一阵清风吹进剧场,吹散空气里着弥漫的气息,可是没等到清风就已经谢幕了。和东临走出剧场时,文艺气息已烟消云散,我们如往日一样以清澈如水的方式告别,然后各奔东西。《遇见哥特》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永久地记住了这一出上好的话剧,在只有我和东临以及另一对情侣共存的偌大时空里,情愫盘旋了一晚上。
这便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人间戏剧,那时候我十八岁,东临二十八岁。
周六的上午,我一刻不停的翻看着电脑,看东临在自己的网络日志中更新的动态。每隔一小时网络标识的绿色按钮便会亮起。我就能知道他更新动态和行踪。已是上午的第5条讯息,我看到他去了中央公园的餐厅,和一群婶婶伯伯一起买海鲜包,然后坐在面对一片碧天莲云的荷花池的窗前,慢慢的喝茶,慢慢的品尝。我想他定是不会知道,我在盯着电脑的同时,正一边喝着橘子味的普洱一边吃着古早味的榴莲酥。他再次更新动态时,我已赶到了公园的的话剧社排练场。淡黄色的墙和灯光,以及从院子里照射进来的阳光,让整个排练场都涂满了奶黄的色彩。排演的是一出历史剧,因都是业余演员的缘故,排炼场的气氛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眼看到坐在中间的剧目导演,却是我熟识的一位退休的老先生。他曾是我心中既意气风发又儒雅潇洒的人士,可在这里,却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金灿灿的戒指,一块方方的金闪闪的金表戴在手腕上,一位似他孙女模样的五六岁的女孩坐在他的腿上,我想人总是在一定时间段里活成该有的样子,而不会一成不变的吧。老先生在认真说着剧情,所有排演的人们在一片奶黄色的氛围中坐成一圈,认真的听着自己剧中角色的任务。我拿起工作台上的脚本翻看,东临在整部剧中只是有一幕的演出,也只有十来句的台词,我看他却挺直背坐在一圈人的中间,并不抬眼看我,虽然他是知道我站在身边。等东临扮演的角色剧目结束后,他仍是没有离开,为剧组中其他人帮忙递脚本或者倒水,甚至给大家搬抬道具,亦是不肯抬眼看站在身边的我。我就站在奶黄色光圈的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着直到他看到我才离开。排演结束了,我大声地与熟识的演员们打招呼告别,说我要走了。临走,东林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冲着他笑,而他却面无表情,但显然是受用我站在那里半天。
那年我二十八岁,东临三十八岁,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看他排演戏剧。
母亲告诉我,她要将家中第一间客房租给一对待产的年轻夫妇,因我家离医院很近,那对年轻的夫妇,妻子快要生产了,所以他们明日就要搬来。我站在客厅中间,手里拿的一支绿色的铅笔,想着要写张字条送给东临,告诉他,我等着和他一起去看《欢喜人生》的首映,可绿色的铅笔怎么也写不出字来。母亲一直站在我的面前继续说:隔壁的一间也打算租出去,给一群刚刚开始事业的年轻人,家中增加一些沙发和几张单人床就可以了,他们在这里居住以后,可以使用客厅。我握着铅笔和字条,转身看着母亲,对她说:“现在我只能站在客厅里了,而且手里这枝绿色的笔也写不出字来,没办法给东临留言相约去看《欢喜人生》的首映。”字条终归没能送出去,我们也没有看成《欢喜人生》,可家里的租户却按期住了进来。 我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东临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要去中央花园餐厅吃饭,饭后想去看最新的电影,他参加排演剧目已经结束了,效果异常的好,这已是他主导主演的第五十部剧。我抑制住自己内心强烈的激动,以及想和他一起去看影片的心情,只淡淡的将“好的,我会一直和你一起去。”这句话飘给了电话话筒。
我将自己完全放松地躺平在躺椅上,夏风吹来,伴着一池荷花的沁人香气,我顺手拿了一片荷叶盖在脸上,我想,若是家中再住不下去,我便搬去中央公园茶社住。接下来的日子,还可以和东临去看《清风明月》亦或是《一世情缘》,每部剧都是我们的作品,想着便是极美好的。排演时,无论东临看或者不看我,我都站在他身边,这样的荷风枕着,极易让人有戏剧的梦乡。
此时,我三十八岁,东临四十八岁,我们开始了我们人生的《人间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