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于白鹿见众生相
原上的风停了,白鹿两家的争斗也随文字终结。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恩怨三代人,起起又伏伏。我竭力去回想印象最深刻的人和事,却发现影像变得模糊,只剩下纵横交织的、难以一言以蔽之的众生群相,以及灵动跃跳的白鹿形影。
于是我问自己,白鹿是什么?
是缘起缘灭?缘起于白嘉轩为家庭转运、以次换好的欺骗,又终结于他看到鹿子霖囧态毕出、老迈不堪后内心的愧疚。争胜、打斗、深藏的欺骗和敌意、源自血脉深处的乡土认同,兜兜转转、世事沉浮,最后都化为一句“咱俩好”的哭诉。
是共产?白灵生而追求、死而光荣的理想之火熊熊燃烧。一枚铜币寄相思,两处信仰各不同。在沐火浴血的时代里,是国还是共?一念差,生死间,共同信仰的指引抵过太多儿女情长。
是金不换?黑娃浪子回头、拜师读书的幡然醒悟让人动容。少时出走原上,通奸小娥,落草为寇,大闹农协……在动乱的岁月里掀起“暴风雪”,又以鹿兆谦的身份回归宗祠。
给出几个可能的答案后,我突然意识到,白鹿不代表任何具体的人。因为它本身就是任何人,是任何生于斯、长于斯的血脉。
统观全文,任何一个人物的发展,都有其历史的必然,或者说,是特定历史形塑的结果。清朝崩溃、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抗日内战……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不经意间改变着白鹿原的曾经,又不断创造着新的现在。
进而言之,我又意识到,“古老的土地在新生的阵痛中颤栗”,这种颤栗或许不仅在于一种群体性的调解,也在于个体层面上的不可知,或者说是一种个体应激性的反应。当新的形势降临旧的土地,新的思想荡涤人们旧的观念,一种撕裂和不可知就产生了。因为个体不同的选择,将可能铸就千差万别的结果。白鹿原上的故事,始终具有惯性,又始终让人震撼。这种震撼,主要就来自于这份情理之中的不可知:白灵死于内部反动,兆海亡于国共内战,朱先生应天受命,黑娃被秋后处算……每个人的死都符合逻辑,却又让人震撼,甚或盈眶热泪。
这或许就是最真实历史的呈现,一如原上白鹿的跳跃,富有生命最原始的张力,又被渲染上梦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