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医学大学生薛颖超获奖了。
这个酒泉中学十六班的女学生,还是喜欢诗歌。一手拿着医学书,一首也不时摸摸诗歌集。这些天她参加一个红色家书的吟诵会,拿了奖,很得意,炫给我看。
我很开心,血管和骨骼图,解剖学和拉丁文药名,并没有把我们的诗歌意象全部顶替掉,而是,美丽的句子跟南昌大学医学院的福尔马林味道,被我们酒泉中学一个女学生一起呼吸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浑融成了二零一八年的春天气息。有意思吧?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我立刻给薛颖超同学写了首诗——
吟诵那些流血的初心
那些为苦难
滚出晶莹的眼
那些举在头顶的火焰
那些人类的儿女的身躯
为了摆脱污浊
去寻找皮鞭
去迎击枪弹
把那些红彤彤的体验
读给今天
这一次嗓音淬了火
让噪声中的耳朵
听见
那些红色的质疑原来
是你的起跑线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不管咋地,“初心”这个词,我有很多好感。我相信在日本帝国大学读医学的郭沫若在泥地上光着脚吟诵《地球,我的母亲》的那份初心。比起一九六六年,我非常信任那个坐在北京大学图书馆里边打杂工的毛泽东在粪土当年万户侯时的“初心”。那是一颗纯粹的爱中国之心。
薛颖超在酒中苑新教学楼四楼东头那间十六班教室里,一个格子一个格子,规规矩矩,清清秀秀写美文的那份心思,今天还在,多好啊。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去年夏天,薛颖超要去南昌了。他们学校有意思,让少年们先写篇文章给南昌。薛颖超就即兴来了一篇《因为他,我开始喜欢你》。陶渊明,王勃,白居易,这些个曾经亲近过南昌的古代雅人的诗文,被她用来尽情抒唱自己对不曾谋面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好感:“喜欢你优雅绝美的容颜,因为他说,落霞孤鹜即在此,秋水长天可共存。于是我好奇,你在霞光即逝时的模样,是为自己的美丽而骄傲着的,还是因那份雍容而孤寂着的。烟水清风郁孤台,文山武陵昭忠祠。此南北东西之胜景,全凭两眼,怎可收来?”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薛颖超相信我这个语文老师,拿来这篇文字让我修改。我一字未易,只有喜欢——我们教给少年的那些好话好句子,让他们有本事说出自己心中的喜欢,拈一只妙笔,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苦恼一阵,专注一阵,痴迷一阵,然后为自己得意一下,让自己有那么一阵子生活在亲手写出来的好话里边,多好啊。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薛颖超刚进南昌大学,很快,又参加医学院的美文比赛了,写一篇《寻秋》,看江西美,喊南昌热,想酒泉爽,不知道获奖了没有。可我高兴,现在的大学还是有进步,能让开始头疼“消化系统”跟“血液循环系统”那些弯弯绕的少年,也能养点儿性情,就是了不起的。再说了,他们也绝没有小瞧了我们这些高中语文老师的辛苦,打算接过我们的粉笔头,继续给少年们写写风骚的好样子。我心生感激,恨不得自己也去再读读医学,念念那些有机化合物的分子式。毕竟,鲁迅就是从藤野先生的解剖课走向中国的现代启蒙大文坛,执掌了牛耳的嘛。毕竟,郭沫若为凤凰之涅槃颤栗惊醒的时候,也还是在那儿啃医学大部头。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薛颖超故作抱怨,现在写医学论文,文艺细胞都让杀光了。可现在这一说,忽然自己笑了:薛颖超哎,在咱中国,学医的人拿笔为文,才是厉害呢。捏过了手术刀,笔杆子就举重若轻了。就好比你惯使关老爷的八十三斤青龙偃月刀,再来一套匕首操,多么潇洒!
写了《人到中年》的谌容女士,原来就是一个医生。
温柔的女作家毕淑敏,原本是个阿里高原兵站的女医生。
前几年写红中国那半边天的池莉,是个医生群里边冒出来的。
……
医生为文多俊杰。
这么一说,哎嗨,医学院,似乎是文学院的后院。或者说,医学院是文学院的预备班。所以呀,我劝薛颖超,你先把手术刀解剖刀拿稳当,使出境界来。照着我们酒泉幼儿园小学中学给你的那手文采,再加上南昌大学交到你手里的医学宝典,我敢说,当你真正洞明了人体的奥秘,看见了病灶里边的玄机,看见了在病痛中挣扎的人类苦难和抗争,你的美文就会从嫩芽,变成根深叶茂的参天树,扎根于真爱,扎根于那些痊愈者的笑脸,扎根于那些伤逝者的悲苦的泪水。即便,不写文章吧,你,也会一直写得更好。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我赶快把张晓风的文章《念你们的名字》转给了薛颖超。张晓风也是医学院的教授啊。她在台湾阳明大学的医学院给学生们教文学。有一日,她突然念着学生们的名单走神了:“张鸿仁、黄仁辉、高泽仁、陈宗仁、叶宏仁、洪仁政,说明儒家传统对仁德的向往。邵国宁、王为邦、李建忠、陈泽浩、江建中,显然你们的父母曾把你们奉献给苦难的中国。陈怡苍、蔡宗哲、王世尧、吴景农、陆恺,含蕴着一个古老圆融的理想。”
然后呢,张晓风教授,向这些从医的青年,问了一个很“中文”的问题:“什么是医生呢?”对呀,什么是医生呢?
“什么是医生呢?一件比常人更白的衣服?一笔比平民更饱涨的月入?一个响亮荣耀的名字?孩子们,在你们不必讳言的快乐里,抬眼望望你们未来的路吧。”
我非常爱这段书卷气的质问。当我们的国家药监局局长郑筱萸同志前些日子执行了死刑以后,我更加爱这样的质问。所以前几天,那个读了错别字的beida校长认为“质疑”是进步的阻碍的时候,我们都忍不住了。台湾有这样的质问。台湾也是华族人类生活的地方。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晓风先生的回答多么美啊:“孩子们,当一个生命在温湿柔韧的子宫中悄然成形时,你,是第一个宣布这神圣事实的人。当那蛮横的小东西在尝试转动时,你是第一个窥得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心跳的人。当他陡然冲入这世界,是你的双掌接住那华丽的初啼。”
这样的诗,薛颖超,非常非常,希望,你有个机会念给你的同学们听。如果南昌大学医学院能让你念给更多的人听,你一定要勇敢走去,大声念诵一下。因为,这是最适合你的气质的话呀。
请你大声在大学演讲台上朗读,请你在少年王勃写下《滕王阁序》的高阁上,像一个真正的中学生那样朗读:“是你,用许多防疫针把成为正常的权利给了婴孩。是你,辛苦的拉动一个初生儿的船纤,让他开始自己的初航。当小孩半夜发烧时,你是那些母亲理直气壮打电话的对象。一个外科医生常像周公旦一样,是一个简单的午餐中三次放下食物走进急救室的人。有时候,也许你只须为病人擦一点红药水,开几颗阿司匹林,但也有时候,你必须为病人切开肌肤,拉开肋骨,拨开肺叶,将手术刀伸入一颗深藏在胸腔中的鲜红心脏。你甚至有的时候必须忍受眼看血癌吞噬一个稚嫩无辜的孩童而束手无策的裂心之痛!一个出名的学者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脾气暴烈的牙痛病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来见你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气结的哮喘病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来见你的时候,也许什么都不是,他只剩下一口气,拖着一个中风后瘫痪的身体;挂号室里美丽的女明星,或者只是一个长期失眠、精神衰弱、有自杀倾向的患者--你陪同病人经过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刻,你倾听垂死者最后的一声呼吸,探察他的最后一次心跳。你开列出生证明书,你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你的脸写在婴儿初闪的瞳仁中,也写在垂死者最后的凝望里。你陪同人类走过生老病死,你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啊!一个真正的医生怎能不是一个圣者? ”
请问为什么要这样朗读?
因为,“作为一个医者的过程正是一个苦行僧的过程,你需要学多少东西才能免于自己的无知,你要保持怎样的荣誉心才能免于自己的无行,你要几度犹豫才能狠下心拿起解剖刀切开第一具尸体,你要怎样自省才能在千万个病人之后免于职业性的冷静和无情。
“在成为一个医治者之前,第一个需要被医治的,应该是我们自己。
“在一切的给予之前,让我们先成为一个‘拥有’的人。 ”
所以薛颖超,你拥有这个专业,你这样喜欢写美文,你真是太幸运了。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手术刀 内腔镜
你的柔软你的刚硬
里边还是住着你的散文
是你的意象
打开你抒情的沉吟
那些处方都是会飞的诗笺
带着你的笔迹
去寻
一颗呼唤韵律的心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 在医学院获一个诵读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