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乌桕树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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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林榆清正在餐桌旁剥四季豆,为晚餐做准备。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一片明黄亮红交织、闪烁着,像这种幻觉,以前到了秋天也会出现,但不像最近这样频繁闪现。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到阳台,推开窗户,看到外面已经沉浸在一片融融的橙色之中。黄昏里,楼下成排的栾树顶着紫红色的果实恣意绚烂。繁茂的枝叶下,传来放学孩子嬉笑打闹声。
这是一年之中难得安逸,却总会让林榆清恍惚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平静时刻。在她深呼吸的间隙,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原来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告诉她,以前种在老家屋旁的那棵乌桕树就在昨天被砍掉了。听说那边要重新规划出一个菜场。这样也好,周边设施慢慢跟上来,家里的房子也跟着升值。
只是林榆清的父亲生前最爱那棵树,每次得空都会拿椅子到树下坐着喝茶。母亲也说自己现在在厨房洗碗,从窗户望去,那边空落落的,总是缺了什么。
林榆清想到那栋老房子还没拆的时候,自己总能在二楼走道的窗口摸到那棵乌桕树的叶子。为此她还专门准备了一本专门收集乌桕树叶片的册子,但后来拆迁搬家,这本册子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卵状的乌桕树叶轻薄透亮,在光线的照射下,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每到秋天,叶片的绿色逐渐消退,明黄亮红的颜色开始显现,阳光之下,透亮如多彩琉璃,又像为枝条树干披上一身霓裳羽衣,风一吹拂,飘飘袅袅,好像要飞上天空。
#2
对老家那棵乌桕树的回忆,一时间让林榆清像被电流击中,浑身激灵,内心涌动着一股冲动。她看了墙上的钟表,距离陈律泽下班回家还剩两小时不到。林榆清凭借这两年做家庭主妇的经验,快速将备好的食材烧好。
等到陈律泽下班回到家,他发现家里比平时多了几分冷清,叫了林榆清几声,也不见回应,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已就位,汤水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大概烧了有一会儿。
他搜寻了家里几个房间,最后发现林榆清正在书房的椅子上涂鸦着什么。“你在干吗呢?”陈律泽有些愠怒地问到。“哦,你回来啦,”林榆清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头作画。她的样子突然让他觉得陌生。
“别画了,赶紧吃饭吧!”陈律泽试图走近看看她在画什么。陈榆清立刻把册子反扣到书桌上,勉强冲他微微一笑,“我这边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以后叫你能应一下吗?不然还以为你去哪了,”陈律泽仍然生气。“我知道了,可能是我太专注,没听到你在叫我,”林榆清回应道。“对了,我明天想回老家一趟,可能要在那边过几天。”
“难道你忘了咱妈这周要来?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陪她的吗?她见你不在肯定不高兴。”林榆清几乎忘了还有这事,说自己回老家是有些突然,不过还是得回去。陈律泽不高兴地放下筷子,问她为什么急着要回去。
林榆清只是淡淡地回答,因为一棵树,这棵树被砍了,她想回去看看这棵被砍掉的树。这样荒唐的理由加上回家无人应答,终于让陈律泽变得怒不可遏。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榆清,“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备孕?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有。就是想回去看看,而且回去跟备孕也没有关系吧?”
“我还打算等我妈来了,跟她说我们今年要生孩子的事情。你也知道她老人家一直跟我念叨着要抱孙子。如果你不在,她会以为我骗她,哄她开心好吧!”
“律泽,我今天才发现那棵树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定得回去一趟,妈那里你就帮我编个理由,说我妈生病了,回去看她也行。”
“简直无理取闹!我这么辛苦的工作,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稳稳当当。你这样子,我们还怎么过下去?”
林榆清不想再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之中,只是默默地放下碗筷,起身去厨房清理杂物。像绝大部分夫妇一样,争吵在刚结婚的时候少有发生,但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增加。
陈律泽现在还能想起自己当时娶到林渝清的兴奋与激动。虽说林榆清的容貌还没到令人惊艳的地步,但她富有江南特征的五官与温婉的气质也足以让她在众长相之中显得出挑。
至于陈律泽的长相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这几年的工作应酬更是让他的身材开始变得肥胖臃肿,但也算没白费,事业逐渐起色,赚的那些钱足以让这个小家过上舒适的中产生活。林榆清也是看中陈律泽稳当、不出错的个性,当初才会选择嫁给他。
再平稳的日子,一旦久了,难免有矛盾。况且婚后千篇一律的日子更是让林榆清一眼望到头。关于答应陈律泽生孩子的事,她更多是出于打破这种沉闷乏味的生活而考虑,说不定有了孩子的出生,波澜不惊的日子至少还会有涟漪。
但此刻在收拾厨房的她对这样的想法开始有所疑虑。目前唯一让她确定的是——不管陈律泽有多生气,她明天都要回老家一趟。
#3
林榆清坐车回来正好临近中午。母亲知道她今天回来,特地多做了几道她以前爱吃的菜。不过林榆清也是难得回来,除了大部分节假日要去见陈律泽的父母,一年之中剩余的假期才会和陈律泽开车回老家,和自己的母亲过上几天。
自从父亲过世后,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母亲以前的生活中心就是她和父亲,没有其它爱好,现在自己一下子有了大把时间,林榆清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消磨的。
“之前你电话跟我说,你和律泽考虑要孩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
“具体时间还没打算。”林榆清说,“我现在有点犹豫这个决定。”
“榆清,你别多想了,一个女人结了婚之后,就要生孩子。趁我现在还能带得动孩子,你们赶紧生。我也可以帮你们带带外孙。”
“你怎么知道生的一定是外孙?”
母亲停了一下夹菜的筷子,赶忙说到:“孙女我也喜欢啊!你妈又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妈知道你心思多,但一个女人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凡事还是要以自己的家庭为重。”
“我知道了,吃饭吧。”
自从高中毕业后,林榆清的房间就一直保持着当时的样子。被套已经被母亲重新洗过,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林榆清坐在床沿,望着窗外风景,除了厨房的窗口,她的房间本来也可以望到那棵乌桕树,现在一眼望去除了一些房子,就是水稻收割后光秃秃的黑色土地。
母亲端着一杯泡好的茶水走进来,把它递给坐在床边发呆的林榆清,接着在她身边坐下。
“唉,你说好好一棵树就这么被砍掉了,怪不好看的。”
“嗯。”
“你老爸以前老喜欢坐在那棵树下。他说这棵树有灵性。说到灵性,我突然想起一件关于你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事?”
“我记得你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你也喜欢跟着你阿爸到树下去玩。那年秋天,那棵乌桕树红得像着了火一样。
你在树下跟平时一样转着圈玩,你爸就打了个盹,睁眼的时候,发现你把落在地上的乌桕树种子往嘴里送。
他立马起身呵斥了你,都知道这个乌桕树的种子是有毒的,问你吃进去没,你一个劲地哭。没法,只能把手指扣进你的喉咙催吐,还好吐出来了。
他把大声哭喊的你抱回家的时候,我可着急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你爸让我拿水给你喝。
幸好也没出现中毒的症状,但你从那次之后就变得很奇怪,老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光看你在那里画画。用大把大把的颜料涂在纸上,黄的、橙的、红的。
我和你爸爸都吓到了,特地去寺庙里烧香求神也没用。后来听你奶奶说后垟村有个厉害的神婆,专门给别人看疑难杂症,特别灵。
你爸和我一起带着你去拜访她。她当时坐在那里也没说啥,就开始不断地抖腿,翻白眼,”说到这里,母亲不禁噗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爸和我平时都不怎么信这些,但她倒是灵得很。
我很清楚地记得,她说你是因为吃了那棵树的果实,打扰到住在树里的灵魂。只需要在树前点香祭拜三天,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你说怪不怪?我们什么都没说,她都能知道你之前做了什么。后面照着她说的,在树前点了香,让你跟着叩拜,果然三天之后你就恢复了正常。”
林榆清皱着眉头,竭力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童年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只觉得喉咙发干,便又喝了一口茶。
“可能是你当时太小了吧。你说我提这茬干嘛?倒是不知道砍树的人会不会招了什么罪孽?”
林榆清望着窗外,想着如果那棵乌桕树还在,现在一定也像从前那样,红的、黄的,即使在阴冷的天气里照样炽热地燃烧着。
#4
第二天早起的林榆清还记得昨晚做的梦。她梦到自己站在已经被拆掉的老房子二楼,双手透过窗口,去摘那棵乌桕树的树叶,虽然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突然,那乌桕树像是活了,一把用枝条卷住她的手,将她往外拉,力气之大,令林榆清难以抵挡。只见她一个趔趄,便被拖出窗外,眼前是一片明黄亮红……
林榆清母亲现在住的房子是一梯两户,她住三楼,上下还算方便。当林榆清打算去看看那棵被砍掉的乌桕树,下到一楼楼梯口处正巧碰见了倒垃圾回来的余虹。
余虹是林榆清的高中同学,虽然长得不及林榆清,但在当年也有不少男生追她,可现在的她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臃肿的身材套着粉色睡衣,趿着毛绒拖鞋老旧又打着结。
当余虹从哈欠中回过神来,立马发现了林榆清,“林榆清!是你吗?”
林榆清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余虹的时候,余虹已经抢先一步开始介绍自己,“我是余虹呀,你的高中同学。”
“哦哦,余虹,我记得的。你怎么也住在这里。”
“我去年结婚了,和老公在年初的时候搬到这里。听说你在江宁市,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我妈。”
“我们别光站在这里,这风吹得好冷,我家就在一楼,要不到我家坐坐?”
“哦哦。好啊。”
余虹家跟林榆清母亲家的格局差不多。进门是客厅,侧边是厨房,但风格更现代。整间房子隐隐飘荡着婴儿特有的奶香味。
“你要喝茶还是水?”
“哦,水就好了。”
“茶几上的坚果你随便吃哈,别跟我客气!”
余虹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榆清,顺便坐在她旁边。
余虹撩了撩头发,微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都认不出我来了?我也不知道为啥,生了孩子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发胖。”余虹苦笑着兜了兜自己的肚子。
“你有孩子啦?好快啊!”
“是啊!孩子都快一周岁了。等一下,我去看看宝宝。”
林榆清跟着余虹,进到房间里去看宝宝。孩子还在睡觉,一脸安详,叫人怜爱。余虹躬身靠近摇床,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她轻声跟林榆清说道:“你说——做女人也蛮奇怪的,孩子出生后,好像心也跟着他一起走了。你看我现在也不打扮了,就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
“是吧?”
“你要碰碰他吗?”
虽然天色不好,但新生孩子的周围似乎蒙着一层朦胧纯洁的光辉,娇嫩的皮肤,香甜的气味,确实让人不禁想要触摸。
林榆清搓了搓双手,轻轻地靠近婴儿的脸颊,还没靠近,一声婴孩的啼哭吓得她立马缩回了手。
余虹见势,以娴熟的动作抱起孩子,拢在自己的臂膀,轻轻摇晃。她们出了房间,来到客厅。余虹让林榆清帮忙抱一下孩子,她去厨房泡一瓶奶粉过来。
林榆清手足无措地接过孩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哭闹。
“哦~哦~宝宝不哭,妈妈来了。”余虹摇着冲泡好的奶瓶走过来,坐到沙发上,顺势接过林榆清手中的孩子。孩子的嘴巴一触到奶嘴,立马就停止了哭声。
“看你还挺得心应手的。好厉害!”
“哪有!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的,后面自然就会了。你还没当妈吧?等你做妈就知道了。对了,你也结婚了吧?”
“嗯。”
“你这么好看,老公一定很优秀吧。”
“也就普通过日子。”
“我的那个,你也认识。就是之前我们读高中,隔壁班的大高个陈志远,你还记得不?”
“记得。他这么高,很容易记住。”
“他现在在事业单位上班,工作还算稳定。我是想着等孩子长大上幼儿园了,我再出去随便找个事做。”
“蛮好的。”
“嗳,后来你还有和宋明飞联系吗?”
“上了大学,有联系过几次,但没见面。”
“我听说他回来了,还在建设路还开了一家婚纱摄影工作室。好像叫——叫林明婚纱摄影。”
宋明飞曾是林榆清的高中男友。只是后来宋明飞家中变故,他不得不辍学南下打工,两个人的恋情也随之无疾而终。
何曾几时,两个人在学校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因为他们样貌出众,成绩优秀,在当时的第一高级中学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
“如果当时宋明飞不走,说不定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没有如果吧……”林榆清变得有些黯然。
余虹自觉说错了话,尴尬地冲她笑笑,便又低头悉心地给孩子喂奶。
#5
出了余虹的家门后,林榆清打算先去建设路转转。刚刚还是阴沉的天空现在已经出了太阳。宋明飞的工作室就在建设路的中间段,店面不大,门口小小的玻璃橱窗内摆了一套宋朝风格的婚嫁华服。
当林榆清进入店内,一位年轻的女销售员起身笑着向她走来,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她回应道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这时从接待台的侧边内室出来一个男人,叫着女销售。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林榆清。林榆清也看到了宋明飞。
褪去曾经年少的青涩,他的脸上多了好几道褶子;虽然一脸胡茬,不过有明显的修整;皮肤黝黑,大概是经常户外拍摄的缘故。这样的宋明飞没了年轻时的俊美模样,但岁月历练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成就了他独特、成熟的气质。
“你来了啊。”宋明飞平淡的一句话就像两个常见面朋友的回应。
“嗳。”虽然林榆清看到宋明飞表面也是一副波澜不惊,但内心早已暗潮汹涌。
“你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林榆清微笑了一下。宋明飞请她到里面的办公室坐坐。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布艺多人沙发和一个MCN风格的小型茶几正对着推门。
另一边是一张大长方桌贴着墙面摆放,上面放着一体机、相机包和相机。旁边是五层的小书架,上面放着着一些摄影书籍和相册。
“你要喝什么吗?”
“水就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年多之前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在深圳定居了。”
“我一个照相的,就混口饭吃,定居有点高看我了。”
“听说你结婚了?”
“是的。”
林榆清坐在沙发上有些别扭,索性站起来走到他的办公桌旁,浏览起书架上的书籍。她掏出一本相册翻阅起来。
相册上面贴得都是宋明飞拍的照片。这些本该删除的新婚夫妇照片,却被他保留打印了出来。
里面有的照片曝光过度、有的亮度过低、还有的面目模糊,都是摄影失败的产物,都被他收在了一本相册中,怪异却有说不出的美感。
还有一本相册里拍的是这个小镇里各式各样的人和物。林榆清还看到了一张那棵乌桕树的影像。照片里的那棵树红得就像她妈妈说得在燃烧似的。这样的美是孤独的,也令人嫉妒。
突然从这本相册尾部的夹页里掉出了一张尺寸比其他都要小的照片。林榆清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眼就认出了相片上的人正是自己。
那是宋明飞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在五月里的一节体育课,他们俩从操场偷跑回教室。林榆清胆子大,跳上椅子,坐在教室的窗边,双手抓住窗户边框,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身体往外倾斜。
宋明飞吓得不轻,在旁边一个劲地喊她下来。她却不肯,说外面的风很舒服,感觉自己要飞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宋明飞掏出手机帮她拍下了这一张。就是林榆清现在手中拿着的这一张。当时手机的照相功能像素不高,所以只能打印出小小一张。
照片里的林榆清在五月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在半空中飘扬。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鸟儿,似乎只要一松开手就能飞上天空。
此刻的林榆清能感受到宋明飞正在慢慢地靠近她,他的鼻息因为靠近而变得略微急促。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荷尔蒙味道。她的内心因为他的靠近而翻滚。
这时候,女销售突然推门而入,吓得宋明飞立刻躲远了林榆清。女销售说,外面有个顾客想要听听摄影师专业的意见,得麻烦宋明飞去解释一下。林榆清仓惶地放下手中的相片,落荒而逃。
回到家的林榆清一想到刚才近距离的接触,呼吸就变快,她知道自己对宋明飞仍然有着无法抗拒的激情。只是这种激情在如今还掺入了一些恐惧和刺激。
#6
晚餐的时候,母亲跟林榆清说,陈律泽打电话说了她的事情。随后便开始絮叨林榆清,说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以后做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结了婚或是往后生了孩子都要以家庭为重。
虽然这样的话令林榆清心声不快,但她还是点头,表示自己会听取母亲说得这一切。
饭后,林榆清收到了宋明飞的短信,说他在她老房子的那个路口等她。林榆清回了一个“好”,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去。不过一想到陈律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到她妈面前告状,实在让她不舒服。
林榆清在房间里呆望了一会儿黑黢黢的窗外,便套了一件外套去见宋明飞。拆除的老房子离新家便不远,大概走路10分钟就能到。
由于这块地还没开发建设,道路两旁的路灯昏昏沉沉,风从空旷的稻田吹来,凛冽寒冷。林榆清一路小跑,反而微微出汗。
宋明飞侧靠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上抽烟,冷白色的灯光照得他面色苍白。他看林榆清缓缓往这边走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
“冷了吧?快到车里坐坐吧。”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都没讲话,只是静默地呼吸着。温度升高的车内,连窗户都起了雾。偶尔会有一个人骑车路过,宋明飞才意识应该把车内的灯光关上。
黑暗里,林榆清的双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沁出汗水。宋明飞侧脸看着她。她的肢体却紧张得有些僵硬。
宋明飞抬起手,缓缓靠近她的脸颊,推着她的面孔往自己的方向转动。他的脸也缓缓靠近她。林榆清能闻到刚才遗留在他身体上的烟草味。
他们开始接吻。宋明飞用手覆盖着林榆清的手,渐渐地将她的手缓缓地往自己身下推移。林榆清的手隔着裤子感受到宋明飞膨胀的欲望,像碰到滚烫的物体,立马缩了回去。
林榆清推开了宋明飞,叫他打开车门。她下了车,开始奔跑起来。宋明飞也跟着下了车,尾随其后,边跑边喊她的名字。
“你不要过来了。”林榆清回应道。
就在那里,一片小小的空地之上,一个被砍去的树桩,在月光的照射下像一汪清凉的泉水。周边的杂草被拔得所剩无几,露出潮湿的黑色土壤。
林榆清突然觉得很累,累得双脚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躯体。她缓缓地蹲下去,用手触摸着那一轮刚被砍去不久的乌桕树树桩,闻到残留在上面木头特有的清香味。
林榆清坐在地上,慢慢地侧身躺倒在赤裸裸的地上,蜷曲着身体,半包围着乌桕树树桩,缓缓阖上双眼。
在黑暗中,她看到明黄色、亮红色交替闪烁,进而融合。飞出窗外的自己落在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成了大树,长出像火一般燃烧的枝叶。
第二天,林榆清坐上了回程的车子,心里唯一想得是回家把那幅未完成的画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