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向西向北
2019-04-15 本文已影响0人
有爱不觉岁月寒
八个小时,先进的高铁把我从江南送到了西北。在多年前,这需要三十几个小时的颠簸,需要绿皮火车上的彻夜难眠,需要几个车站的辗转,甚至需要从窗口进出。
我刚刚从杏花春雨的江南出发,我刚刚在油菜花田里奔跑,浑身沾满了金色的花粉和浓香,鞋底沾着花田里的黑泥和松软肥沃,我的耳畔还翩舞着莺鸟的欢唱,我的手指尖蘸着嫩柳枝折断的奇异的芬芳和新生的禾草的柔软,我就到西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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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江南到西北,我经过了中原地带。广袤的中原,有历史有故事的中原大地。刚安顿好,窗外熟谙的江南风景,飞速地掠过,还没有看够映着蓝天白云的水田,静静等待秧苗栖息的温暖的新家园,没有看够各种娇嫩的鹅黄,新近萌发的嫩叶,比花朵还美丽的嫩叶,没有看够那片桃花红,那片梨花白,那片菜花黄,整个大地繁花似锦,如诗如画,是诗经,是中国画。
一转眼她就不见了。一过徐州,窗外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风格突变,细腻变成了粗犷,温柔变成了刚劲。一马平川,无边无垠,坦荡如砥,这样一些词语在我的脑海中噼噼啪啪出现,我觉得都不足以描绘眼前的壮阔景象。阳光是金色的,是明亮的,跳动在一小片一小片的杨树林上,,照耀着一株株在寒冷中昂首挺立了半年的赤条条的杨树上,它们黑压压的枝条丫叉于蓝天之上,一个一个硕大的黑色的鸟巢,仿佛是一朵朵花朵在盛开,那是嘹亮的歌唱的花朵,呼唤着绿叶和真正的花朵。绿色连绵不尽,绵延到天边,是越冬的小麦,麦苗经过一个冬天的力量的积蓄,在努力地拔节,孕育着金色的麦浪,甜蜜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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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开封,邻座那位河南女子的家就近了,她带着7个月的女儿回家看母亲,回洛阳那个养育她长大的家园。年轻的母亲捧着孩子始终没有松手,一刻都没歇息,四五个小时没有上卫生间了。一同出发,一路旅程,有人关切地询问,她笑着说为了孩子就尽量不喝水呗。真是个瓜女子。“来我帮你抱着,你放心,看我不是坏人,不会把你的宝贝拐跑的,大家可以作证啊!”年轻妈妈笑了,没有拒绝我的好意,把孩子递了过来,趁机去方便一下。
我接过孩子,突然诚惶诚恐,十几年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眼前回到手中。这个娇嫩的如豆荚中的豆子的孩子在你的手中,在你的怀里。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充满好奇,也充满质疑,她扭头去寻觅她的母亲,寻觅无果,又扭头盯着我,眼里闪出一丝惊恐,但她熬住了,她没有哭泣,她表现得特别镇静,就那么安静地与我对视,小小的嘴唇抿着,有一份小小的执拗和坚定。我对她微笑,我逗她,她没有回应,没有像回应她的妈妈那样用口水用喊叫,用眼中的闪烁的星星和嘴角绽放的花朵,她像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母亲回来了,我把这个温暖的柔软的小小的生命还给她。小生命的脸上闪过了喜悦,瞬间活泼明亮,但是转瞬她的嘴巴瘪了,脸涨得通红,眼泪滚落,她嚎哭起来……又扭头看我,一时间又憋住,又扑在母亲怀里,用小脸蹭着母亲的脸,她的委屈在一瞬间,如洪水泛滥……
我不由动容,小小的人啊,有着多么丰沛的感情,她对母亲的依恋是多么深重啊,母亲的一笑一颦一呼一吸,都已经深深印在了稚子的心中。在重归母亲怀抱的喜悦中,她回想起,她忍受的短暂的离别带来的剧烈的苦痛,她对母亲有了怨愤呀!她对我有了怨愤呀!她以为母亲把她抛弃了呀!她已经有了忧惧,有了隐忍,有了一颗澄澈的赤子之心。
我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养育了我多年的关中平原就在眼前。告别三门峡,熟悉的风景在眼前风驰电掣。这曾经辽远的地方,近在眼前。
西岳华山曾留下我攀爬的身影,他的白色岩峰,是巍峨的屏障,不断变换着身姿,拱卫着这片干旱的山塬和土地,层层叠叠的山塬还没有从冬天的荒寂中醒来,坚固粗糙而棕褐色,几条细长如飘带的闪亮的小路挂在他的肩上,路上却空无一人,几片不大的麦田闪着绿幽幽的眼睛,投给我深情的一瞥,早开的杏花已经开始喧闹,给沉默的大地一抹明媚的表情。有村庄闪过,依旧裸露的红砖砌就的墙壁,旁边是沉默的衰老的麦草垛。站在身旁的树木也没有醒来,就那么坦坦荡荡地站在春天的田野上。站在春天的田野上的还有另一个村庄,在麦田,在树林里,一个一个的坟头,安睡着一个个劳作者的坟头,他们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他们耕耘过收割过,流过泪淌过汗的土地上。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孩子会来造访。孩子们在这块土地上追逐奔跑成长,飞到广阔的世界,最终会和他们融合在一起。
多风的西北,我触到了西风的微凉,我嗅到了时光的味道,这是我时时记得的西北,这又不是我记忆中的西北了。
前方,那个千万人口级别的古老的城市在熟悉的地方等我。她在温暖的春天里是否焕发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