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贵人

文/南山

生命中的贵人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些突然，收获的季节就在几场阴冷的秋雨中结束了，昨日的雨夹雪似乎预示着冬季已经提前来临。让我这个喜欢不冷不热的季节的人，不免有了几分失落。秋季的美景还没看够，火红的枫叶就草草的被扫进了垃圾车里。就好比已经过去的四十多年的人生，回头一望，感觉好像还没年轻够，就一下子老了起来，顿生惆怅。无奈，人已到中年，虽然事业不算成功，或许说，也算不上事业，却也无愧于心，一则觉得自己天生愚钝，能够混得没被人瞧不起已经是前世积德了。二则，回想走过的这么多年，也没真正遇到贵人相助，就算成绩不尽人意，却也是全凭自己辛辛苦苦地争取来的，故而虽差强人意，却也敝帚自珍。

说起生命中的贵人，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在人前人后，当着我的面说，“我家小毛（我的乳名，只有妈妈和爸爸这样叫我，直到妈妈去世前还是这样称呼我的，那年我三十岁。）是天上的一颗星星转世，投胎到人间，又降落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之地，但我家小毛命中有贵人相助，将来肯定有出息，大富大贵，”云云。说的好像我就是红楼梦里衔玉而生的那个人似的。刚刚记事起，我曾似懂非懂地问妈妈，“妈妈，贵人是什么？我命中有几个贵呢？”每当这个时候，妈妈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起码有三个。”于是，我就信了。

妈妈出生在当地一个没落了的小地主家庭，排行最小。我们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至今记得一二。妈妈十一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大灾祸，一年之内，外公、外婆、唯一的舅舅都因病去世，离开人间，从此后，妈妈就是大姨和舅娘带大，舅娘为了这个家，没有改嫁，而是从本族同辈中选了一个隔房舅舅入赘，维系家庭。妈妈说，虽然外公外婆原来是个小地主，但都是一家人勤俭节约积累了多几亩田地，雇了几个临时短工而已，家里可能有一个长工，所以被定为地主。现在想起来，至多算个富农而已。但是，外公外婆对待长工短工都像自家人一样，并且对邻里乡亲为难时都能解囊相助，所以家道中落时，乡亲们都帮着舅娘一起度过难关。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小时候，我家坐落在通往县城的必由之路边上，没有公路，人们去外出办事，都靠肩挑背扛，因此，虽家住深山，却也每天人来人往。认识的不认识的，经常在我家歇脚喝茶，所以，妈妈一天到晚总是不停的地在烧茶添水，有时候，来人正好碰到饭头上，就留下来吃点热乎饭，再重新上路。那时候人都实诚，很多人都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因为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他吃了我们五个孩子就不太吃得饱了。每当这个时候，哪怕家里没有什么饭菜，妈妈还是热情的招待人家坐下来一起吃点。因为她说，“哪个还没有出门在外的时候啊？”为了感谢，有些人，从县里返程的时候会带上一包糖果之类给我们吃，这时，妈妈会当场拆开，给我们每人一颗，我最小，两颗，然后重新包好，还给那人，“因为，”妈妈说，“他家也有小孩。”

其实，妈妈就是贵人，妈妈是那些半路上饥肠辘辘的人们的贵人。她用自己的善良，为我以后的人生积累“贵人”。

上初中时，由于学校在山脚下，小小的我就得住校，每周回家一次，因为想家心切，一到周六上午放学，午饭也不吃，拎起装菜盒子和书本就飞快地往家里奔，十几里的山路，我只需要半小时就可以到家，风雨无阻。即使下着小雨，也不带伞，也没有雨伞，到家时，总是汗一身、雨一身，一点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只要进门喊一声“妈，我回来了。”妈妈就笑盈盈地端出早已准备好的，热乎乎的饭菜，坐在边上，看着我吃。一边用毛巾帮我擦着头发，一边问长问短。

终于，初三毕业之前，我突然病了，小腿肿了起来，爸爸带我到卫生院看病，医生说是急性风湿性心脏病。这可把妈妈急坏了，当时的医生是我班班长的爸爸，卫生院院长，他建议我回家休息。可关键时刻，怎能掉链子，我没有听从。院长就建议妈妈准备很多鸡蛋，让我每天早上用开水加糖冲蛋花汤喝。就这样，我喝了两个月的糖蛋花，以至今天，看到鸡蛋做的甜食，我就想吐。也不知道是真管用，还是妈妈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我的什么“心脏病”好了，还顺利的考上了高中。记得当时六神无主的妈妈，安慰我说，“儿，没事啊，我家小毛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命中有贵人相助。”其实，我知道，妈妈每天在家为我求神拜佛，妈妈用她的虔诚信念为我祈祷“贵人”。

妈妈读过书，心底里来说，她不迷信，但小时候，我经常看到妈妈去别人家供的菩萨面前烧香祈拜，很是虔诚。现在想来，只是那个积弱积贫的年代，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和对现实的不服输最内心的信念和表达。

高考过后，填报志愿，因信息不通等原因，我没有被第一志愿南昌陆军学院录取，第二志愿的录取通知迟迟没有收到，我在家里每天急得不行。妈妈每天带着我一起下地干活，妈妈说，其实，在家种地也不错，我还不舍得我儿子离开我呢。你看，我们这儿谁也没有上过大学，不都过的开开心心的吗？一听这话，我更着急了，伤心的哭了起来，不是因为怕当农民，只是觉得自己很努力，考上了，因为别的原因没有被录取，太不公平了。妈妈停下来，帮我擦着眼泪，说，“不急啊，儿。我家小毛命中有贵人相助，通知迟早会来的。”在焦急地等待了一个月后，皱巴巴的通知书终于送到了我手中。后经询问，由于地址错了一个字，被送到别的乡镇去了，被那个乡里的一个副乡长看到，他托人专门带到我家，因为以前他去县城办事途中，在我家吃过一顿饭。

大学期间，为了节省路费，一般只有假期我才回家，其间，对妈妈的思念，我只有通过书信表达。大一大二的时候，每个月都写信回去，我喜欢把学校里的新鲜事，学习上的困难和进步，生活上的不适应都一股脑的说给妈妈听。妈妈读过书，是我们村唯一的能读书看报的妇女。她每封信都回我，字数不多，妈妈写的字很大，略带古体，偶尔还有几个错别字。每次迫不及待地拆开妈妈的回信，第一句总是，“小毛我儿，来信收到……”信的结尾总是有这样的字句，“我家小毛命中有贵人相助……”每每看到，我已热泪满眶……因为，我知道，我生命中的贵人就是家中时刻等待我归来妈妈。

由于当时通讯不发达，有时候假期里，我回家了，我写给妈妈的信才到达，这时候，我就和妈妈一起，我把写给她的信读给她听，妈妈把她写给我的信念给我听。读着读着，我和妈妈一起大笑起来，我说，妈妈，你真了不起，你是我们这儿最有文化的人。妈妈开心得不得了，说，哪里，哪里，我家小毛才是大文豪，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念的还是英语，以后一定有大出息。我就接话和妈妈一起说，因为小毛命中有贵人。然后，妈妈和我又大笑起来……

今天，公元2016年11月24号。我生命中的贵人离开我已经近15年了。

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妈妈，我想你！

仅以此文献给，生我，养我，默默地扶持我一辈子，我生命中的最伟大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