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金风马鹿一相逢》3
3.
人时常有种错觉，总以为分开的那一刻，即使没有撕破咒骂，也会难以忘却，其实分开就是分开，这个动词没有时态。
近几天，娜娜隐约地感到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每天被大哥挂在嘴边的人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个冯薪朵。
“娜娜，把这个给冯薪朵。”
“娜娜，一会儿冯薪朵回来叫她找我。”
“娜娜，冯薪朵没吃早饭，给她拿点吃的。”
“哦。”
娜娜不大情愿的起身去茶水间拿零食，心里多少有点不满，她好歹也是大哥陆总的贴身助理，现在怎么反倒成了给新来的当跑腿。平时递送文件，传个话都没问题，现在连早上没上吃饭这种事都要大哥亲自操心，新人光环也太刺眼了吧。
“呦，娜娜没吃早饭？”
“哼，给冯薪朵弄的，”娜娜撇着嘴不禁翻了个白眼，“那么大个人了不好好吃饭， 还让大哥担心，真是麻烦。”
同事听了，不由一同感叹，“没办法，谁叫人家刚来上班就立了大功，现在简直是大哥的新宠，点子虽然是她想的，可细节都是大哥手把手教她改，真是不得了。想想咱们平时稍微犯点错被大哥骂的狗血淋头，人比人气死人呀！”
“你是没少挨骂，大哥请客的时候，你点的也是最贵的。”
娜娜无情地戳穿了对方自私的假面。大哥严厉归严厉，但工作之外对待下属一向大方，从来都是公司分明。
“哎呦，真不愧是大哥眼前的红人，平时不白疼，说句实话都不行。可惜啊，再红的跟班现在也失宠啦！”
“谁失宠了，怎么，演宫斗剧还能缓解压力了？”
沉着低稳的男声打断了两人互相针对的谈话。先挑事的人回头见是简总来了，马上收敛起乖戾的脾气，规矩的跟上司打声招呼，马上回去工作了。
简勋没有追究，毕竟是陆婷手下的人，不用他多管。倒是娜娜表情低落，看着挺伤心。
“怎么了娜娜，没吵赢不开心？”
娜娜是跟陆婷时间最久的助理，以陆婷挑剔的性格，工作能力强是基本要求，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不丢她面子是刚需，至于颜值方面就是个人取向了。陆婷用人一句话，用着必须得心应手，看着还得赏心悦目。
能留在陆婷身边的人，感情一定不止工作关系那么简单了。简勋看得出陆婷把娜娜当妹妹待，所以他也一样，对待娜娜自然多几分纵容。
“简总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娜娜脸上微微泛红，对自己刚才反应有点不好意思，马上整理好要送去的零食，却被简勋拦下了。
“陆婷要的吧，我去送，你忙你的。”
不等娜娜解释，他迈着大长腿直奔陆婷的办公室。
敲过门，推开时，简勋愣了一秒，随即露出绅士的笑容。
他没想到冯薪朵也在。
“我看娜娜在准备吃的，就顺道给你带过来了。怎么不吃早饭？”
埋头于文件中的陆婷根本没注意到眼前两人微妙的情绪。
“是冯薪朵没吃，瘦成皮包骨了还不好好吃饭。”
陆婷一直没抬头，快速的浏览着手里的文件。简勋瞄了一眼，把零食水果放到冯薪朵面前的桌上，看了她一眼。
冯薪朵没敢对视，心虚的忘了跟上司说句“谢谢”。
“午饭我不出去了，叫娜娜订了外卖，晚上也不知道忙到几点，不用等我了。”陆婷说着才抬起头，看到眉头微微皱起的简勋，抱歉的耸耸肩，放下手里的东西离开办公桌，挽住他的胳膊往门口送，语气柔软的小声说，“这几天实在太忙，我就不去你那了，等我打赢这场战再好好奖励你。”
简勋笑的很无奈，心疼地摸摸陆婷的头。
“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那我改时间再来看你。午饭吃完休息一会儿再工作，听话。”
坐在门口沙发上的冯薪朵，听到两人亲昵的对话后，头低的更深了，仿佛失去阳光的花瞬间枯萎了。
光是声音里那份克制不住的宠溺，就已经让她如坐针毡，她不敢轻易抬头，怕看到他眼里喜欢别人的模样。
“怎么不吃呀，又想拖到中午一顿解决？那可不行，我得改改你这坏习惯。”
把简勋送走后回来的陆婷，发现桌上的食物纹丝未动，又操起心来，拿起一块蛋挞，命令冯薪朵，“张嘴。”
面对强势的人，冯薪朵总会不自觉示弱，嘴巴一张，糕点一块接一块地往她嘴里怼。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话老理不老。硬仗才刚开始，你这小身板可得顶住，我还指着你冲锋陷阵呢。先吃吧，吃完再弄，我就不喂你了，都吃完，乖。”
陆婷这幅哄小孩的语气，让冯薪朵听的耳根发热，表情木讷地嚼着嘴里的东西。
软硬兼施这种套路她不是没领教过，在分公司的时候简勋就经常这样。她当然明白，这都是老板驯服下属的手段，目的只是为了业绩。
可陆婷起身摸她头的那一下，她这个菜鸟还是中招了。
“大哥，你的外卖到了。”
拎着外卖进来的娜娜，看到沙发上收拾桌面的冯薪朵，愣了一下。难怪午餐要订双人份，不过难得这次不是和简勋一起。
“冯薪朵你先吃，我先把这点弄完。”
“哦。”
冯薪朵现在对陆婷的话言听计从，娜娜看着这个新来的，想起同事之间的闲话，突然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了，默默退出去带上了门。
“娜娜吃了没，要不要一起？”
“她出去了。”
听到冯薪朵提醒的陆婷抬起头，才发现娜娜已经悄无声息的出去了。保存文件后，伸个懒腰，终于离开了粘人的办公桌。
冯薪朵递给她一双筷子，乖巧的吃自己那份，动作慢腾腾的半天也夹一口菜。陆婷看着都着急，挑菜里的肉往她碗里夹。
“吃，一会儿都凉了。你这慢性子工作时看不出来，吃饭真是让人着急，小时候没少挨说吧。”
“还行。”冯薪朵心想，她妈也没操这么多心。
陆婷看冯薪朵话不多，在她面前还是很拘谨，那双大眼睛每次偷瞄她时都流露着紧张不安，像暴露在丛林中的小动物，神经时刻紧绷着。这种感觉陆婷懂，刚进这家公司时她也这样，简勋说她那会老是竖着耳朵，瞪着眼睛，步履轻快如同一只花纹绚烂的梅花鹿。是简勋帮她度过了辛苦的最初阶段，如果每个人都是丛林的一种动物，她在简勋眼里是鹿，可简勋在她眼里绝不是吃素的。
所以，看到冯薪朵的第一眼，陆婷多少看到些自己以前的样子，无知亦无畏。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冯薪朵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是陆婷在看她，可是她不敢回看。这两天她们几乎朝夕相处，陆婷对工作要求极其严格，跟她一起工作非常有压迫感，每天加班到地铁都停运，回到家依然睡不着觉，闭上眼睛耳边都是她的声音。
陆婷真是个比简勋还苛刻的恶魔，可她关心起来又温柔的让人脸红。
想着想着，冯薪朵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菜不好吃啊，”陆婷以为是自己点的菜冯薪朵吃不惯，“下次不点这个了，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工作时的吹毛求疵，工作外的爽朗大方，这样的陆婷真是让冯薪朵越来越不可捉摸，不过这种个性鲜明的女人的确很招人喜欢。
“谢谢大哥，菜很好吃，就是有点…”冯薪朵“饱”字还没说出来，看陆婷脸色不大好又咽回去了，“我再吃点。”
陆婷听完笑了点点头，给冯薪朵又夹了一堆菜，满意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手感像极了简勋家以前那只柯基。
“这几个地方一定要标注清楚，不然商家回头找咱们权责不清会很麻烦，还有这里的价格要留出让利的空间，底价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对面的写字楼已经一片漆黑了，陆婷的电脑还在开着。鼠标在屏幕上频繁的移动着，方案的每一处存疑都被陆婷指出来，冯薪朵坐在她旁边仔细听她讲，问题出在哪里，怎么解决，以后如何避免，大到宏观策划，小到计算公式，陆婷都耐心的一点点教，毫无保留。
这种一带一的工作方式，陆婷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自从她独当一面后简勋就老拿这话邀功，如果他们没有爱上对方，她和简勋一定会是彼此最大的对手。
“今天就到这吧，对面都黑了。”陆婷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看外面，车流都稀疏了。“都这么晚了肯定没地铁了，我送你回去吧，走。”
没有选择的冯薪朵跨上包小跑跟上陆总的流星大步。这几天她实在太累太紧张了，上车没多久眼皮就黏到了一起，虽然是坐着却睡的意外安稳，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外套。
陆婷停车后等了一会儿，没把睡着的冯薪朵叫醒，发现她睡觉时噤鼻子的样子还挺可爱。
“到家赶紧洗洗睡吧，明天可以晚点来，晚安。”
“谢谢大哥，晚安。”
挥手道别的冯薪朵忽然发现身上这件外套忘还陆婷了，上面还有着清淡的玫瑰味。
简勋本以为他对陆婷的了解已经很多了，直到看见在陆婷的办公室里来去自如的冯薪朵，两人甚至工作的时候也能有说有笑。
这种距离让简勋如临大敌。
简勋领着午餐，客气的敲敲门，陆婷正在和冯薪朵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笑意。
“该吃饭啦陆总，点了你最爱吃的牛肉，走吧。”
“陆总先去吃饭吧，这几个地方我改完再给您过目。”
冯薪朵整理好东西马上出去了，擦肩而过时，她看到简勋的嘴角微微上扬。
陆婷本来订了她和冯薪朵的午餐，但是简勋都过来了，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委屈一下冯薪朵。
简勋关好会议室的门，细心的铺开餐盒，给陆婷夹好菜，热汤吹温递到她嘴边。
“哎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喂。”陆婷笑着自己接过了汤碗，等着简勋开口，她知道简勋一定是有话要说才这样。
“这次反击战，宣传工作我们已经做好了，效果不错，二轮的销售相信你们会做的更好。”
“我发给你的邮件看了吧，冯薪朵做的，二轮也不是问题，而且绝对出彩。”
简勋看到陆婷此时得意的表情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这种为人师的骄傲比自己做出成绩还自豪。
“看了，要不是那个陌生的署名，我直接就提交董事会了。”邮件里的案子一看就出自陆婷之手，虽然有些地方别出心裁，但简勋也没想到是冯薪朵做的。
“署名怎么了，做得好才是硬道理，我当初还不是你带起来的，董事会也没因为我人微言轻就否决。”
“那是因为有我给你保驾护航，现在你要给一个初出茅庐又不了解的新人开山铺路？这要消耗你很大一部分时间精力，况且你也不确定菜鸟羽翼丰满后还会不会听你的，值得吗？”
面对简勋的质疑，陆婷不服，用铁一般的事实反驳他。
“那你带我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吗，为什么还教我？”
昂着头一脸得意的陆婷，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简勋拿她没办法，挂了她高翘的鼻尖儿，认输的说，“还不是因为，看见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我能怎么办，让别人先下手为强？那可不行，你是我看中的女人，只能我来教。”
“这还差不多。”陆婷满意的吧唧吧唧嘴，“你放心我有这个自信，既然敢教她就不怕将来被她超过。而且，别看她刚来，学东西特别快，有些地方我还得向她学习呢。”
“那也不用时时刻刻在一起吧，人总需要点个人空间，比如中午，晚上…”
陆婷听出简勋话里的意思，眯着眼，喝了口汤，抿抿嘴。
“啧，这汤怎么有股酸味啊，某人该不是吃下属的醋吧？”
简勋刚要辩解，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后一个女声传了出来，虽然称呼的是简总，可语气却甜的腻人。
等简勋接完电话，陆婷午饭也吃完了，一边收拾垃圾，一边故意自言自语的说。
“好甜的声音啊，怎么就没这么甜的妹子给我打电话呢..”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呀，上周来面试被你淘汰的穆颜，记得吧，现在我部门做助理，跟你家娜娜一样，每天像个小跟班似的。”
陆婷马上回忆了下，和冯薪朵一起来面试的女孩，人很聪明机灵，也很漂亮。她想了想，没说什么，简勋都说跟娜娜一样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送陆婷回办公室后准备离开的简勋，路过冯薪朵的办公位时，看似无意地轻敲了下她的桌子。
冯薪朵敲键盘的手顿了几秒，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起身离开的办公区。
敲桌子是她和简勋以前的暗号，在他们还好的时候。
天台上颀长的背影飘出一股烟雾。
简勋很少抽烟，即使抽也是味道最清淡的那种，在外面吹会儿风就能散掉味道。
他转过身手里的烟还有大半，眉头比他们上次见面皱的更深了。
“还不到一周，你就成陆婷眼中的宝了，见一面还得费点心思。”
意外受到陆婷的重视让冯薪朵也很尴尬，时常感觉受之有愧。
“我也没想到，她对我会这么在意，但她的确教了我很多东西，是个值得尊重的上司。”
简勋轻蔑的笑笑，冯薪朵浅薄的认知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走近几步，俯视着眼前这个还弄不清状况的女孩，警告她，“不要以为你和她相处了几天，感觉你们好像亲密了许多，以为自己对她有所了解。陆婷能让你看到的永远是表面，她对你在意完全是出于工作，换哪个有能力的人在她身边待遇都是一样的，这不意味着她是个和蔼不记仇的人。哪怕我们已经结束了，过去那段也会驱使她毁了你。”
“她不像是那种人，”冯薪朵逐渐微弱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心虚，她对陆婷的确谈不上了解，但要说陆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现在也没法相信。“我们在一起说的都是工作，你我的事我肯定不会说，她不会知道的。”
“分手的时候，我也说我们肯定不会再见的，结果呢？”简勋叹气，灭掉了手里的烟，语重心长的劝她，“何必拿自己的前途来赌一个万一，陆婷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我已经背叛她了，不想再连累你。我朋友有家公司虽然规模不能跟这比，但待遇比这好，这是他的名片，就当领我一个人情，离开这吧，好吗？”
秋风不知何起，他曾最爱的长发在风中迷了眼。
接过名片的那一瞬，她听到简勋微微松懈的气息，掺杂在初秋的午后感觉不到一丝心凉。
“给我点时间，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