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涯简书共风流可尔必思·如人饮水

失去老伴的日子

2018-12-01  本文已影响53人  yu润物细无声
失去老伴的日子

中午,善根从地里回来,瞅着大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心里扎的一慌一慌的。往常,门很少上锁的,几时回来,花铁页子的大门都是开着的,有时从里面栓上了,也不用喊老伴,从门缝里伸进手,轻易的就拨开了栓销子。才几天,老伴撒手人寰,把座宽宽敞敞的院子和一溜破败的老房子撇给他,这把闲着的锁又派上了用场。

善根心里一阵酸楚。摸摸索索掏出钥匙,开了门,栓在门后的花狗讨好的晃着尾巴,呜呜哇哇叫着,铁链子牵着脖子,一窜一跳,站了起来,前腿在空中划拉着,献着亲昵,他没心思搭理它,自顾进了屋,屋门不用落锁。

年龄不饶人,去地里拔了一会草,累的心慌气短的,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就不想动弹,那只老的掉毛的黄猫见主人回来了,不知从哪儿跑过来,喵喵叫着,噌一下跳到他腿上,撒娇的看着他叫不停,他烦恼的一把挥了下去,猫讨了个没趣,跳到沙发上,蜷缩一团,半眯着眼睛,不知是生气,还是在想心事,旁边,胡乱的堆着他的短衫和裤子,灰土泥巴花花点点,皱皱巴巴不成样子,有几天没洗了。老伴常唠叨他埋汰,穿成铁甲了,也不知道脱了洗洗,贴身上不难受,每次上赶着他脱了给洗了。以后,这样的日子不会有了。

楞了一会神,觉得口干舌燥,吧嗒吧嗒嘴,咽口唾沫,黏黏糊糊的,又涩又苦。老伴在的时候,他桌子前一坐,那里早就给他泡好了一壶老干哄大叶茶,跟前摆两只白瓷茶碗,叫他倒替着喝,枣红色茶水,飘着丝丝热气,又香又浓,他嘶溜嘶溜慢慢品着,多熨帖。如今是自己侍候自己了,抓了把茶叶放了壶里,找来暖瓶,拔开瓶塞儿,手掌贴瓶口上,一丝儿热气没有,提起来晃一晃,轻轻的,没一点响声,空的,又去提另一把,还是空的,三把暖瓶,倒不出一滴水珠儿,才想起,早晨就没热水了,心里觉得窝憋。嗓子眼里干的冒火,实在忍不住,支起身子,提了水壶去了锅屋(做饭的屋)。

烧火的炉子是黄泥的,用了几十年了,是老伴的手艺,早些年,家家户户都用泥炉子,这村里,就她泥的炉子好,肯着火,省柴禾,做饭快,铝锅铁锅,炒勺水壶,不管大小座上头都合适,多少家的炉子都是她泥的。这几年,泥炉子渐渐淘汰了,换成了铁皮的,还有用煤气罐改造的,薄的像纸,烧两年就烂了。年轻人还用上了电器化,跟城里人一样做饭不冒烟。城里的闺女儿子商量着给他们置办一套,老伴说,使不惯哪洋玩意,有危险不说,做的饭菜没柴禾烧出来的香,就挡下了。还是这笨家伙什好使,虽说样儿难看,黑不溜秋,用着觉得踏实,幸亏当初没换,这会儿看着它,心里有种亲切的意思,能唤出老伴的影子来。

善根想着,抓了一把树叶子捣进炉子里,捡起火柴,捏出一根一划,嗤一声,窜出一团火苗,小心的捧着递到炉膛里,引燃了树叶,转身摸几根树枝折断了添里面,火苗跳了几跳,窜了几窜,越来越小,渐渐被树枝泯灭了了,咕嘟嘟冒着青烟,呛的他眼泪哗哗的,弯腰低头去吹,吹的草木灰像蛾子纷纷扬扬的乱飞,落他头上身上,吹着吹着,火星儿叫他吹没了,心里懊恼,不是男人干的活,三番二次折腾,末了拣了细碎的干枝条,待火苗满了炉膛,再添大块的木头,火才旺起来。

喝第三壶茶的功夫,肚子咕噜咕噜响,叫着要吃的,瞅瞅桌子上,杯盘碗筷,一片狼藉,有两天没拾掇桌子了,几只苍蝇嘤嘤嗡嗡的,围着沾了剩菜剩饭的盘子碗子绕来绕去,忽飞这碗里,忽落那盘上,试试探探,寻寻觅觅,搔首弄姿。他厌恶的用手去驱赶,苍蝇哄的飞过他的头顶,盘旋着,不愿离去,贪恋这地儿,有一只竞大了胆子,戏弄似的落他头上,他猛的去拍,以为拍着了,去看掌心,什么也没有,拍的着能叫苍蝇吗,早没影了,他不再去管它,要紧的想办法填肚皮。

一盘黄橙橙的花生米,一碗丝瓜炒鸡蛋,一碗豆腐皮炒韭菜,一盘葱丝姜丝咸菜丝辣椒丝加了香菜淋了香油的凉拌,炒豆角,拌黄瓜,还有……。到了饭时,抽袋烟喝壶茶的功夫,老伴就给他整出几样小菜来,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青绿的农家菜,吃起来脆生生,甜丝丝,清香宜人,都是自家种的,就在院子里,随手拈来,方便的很。善根叹了口气,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光景过去了。

他不觉扭头向院子里望去,靠院子南墙,用塑料网圈起来一片地,里面的青菜一样一样的,萝卜,白菜,香菜,韭菜,椒子,茄子,葱,一畦子一沟子,一趟趟一行行,排列紧凑,没有插脚的地儿,太阳照下来,闪着光,一片绿油油,着实喜人,都是老伴的功劳,一天到晚闲不住,像侍候孩子样用心。墙头上,葱葱茏茏,密密实实的丝瓜秧把石头墙遮的严丝合缝,从那叶子下,冷不丁就钻出一根丝瓜来,青青嫩嫩,细细长长,漏一半藏一半,有时,不细心看不到,仔细去找,这儿一根,哪儿一根,叶子半遮半掩。这东西肯结着呢,又长的贼快,吃不迭,老伴常常摘了抱在怀里送了东家送西家。儿子闺女回来,走时一捆一袋的往车里塞,不是值钱的东西,可他们爱吃,不打药不上化肥,说是什么无公害,城里人吃不到。老伴走后,他们还没回来过呢,下次回来,给他们多带点,一个老头子,吃不下那么多,糟蹋了。

一只黑母鸡沿着网子边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着,贪婪的从这头走到那头,不死心,又从那头回到这头,始终没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悻悻的离开了。

看着那青青绿绿的菜,善根懒得去侍弄,想起厨里还有早上吃剩的豆腐,干炒的,盐搁多了,咸的发苦,轻易不炒菜,没有心数,还有一盘花生米,叫他炒的黑乎乎的,吃嘴里苦森森的,几顿了没吃完,也没舍得扔,一块端了出来,寻思着,豆腐搁锅里热一热还是不热,又想,本来就咸,再热还能吃,就用热水烫了,正好冲淡了咸味。

酒是不能少的,一天三次,一年三百六十天,从没落下。每次,老伴叨叨个不停,胃不好,少喝点,身子值钱。他就烦,赶她叫叨叨虫。老伴说,家里有个叨叨虫,一辈子不受穷,下沟的胡六子好,光棍一个,没人叨叨,喝酒喝死了,我看,你也快成酒憨子了。没人时,老伴常叫他酒憨子。他大嘴一咧,你没听年轻人说吗,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再叨叨,我返老还童了,休了你。死样,天底下,除了我,瞎眼的也看不上你。老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闲扯。

叨叨归叨叨,老伴每次还是亲自动手给他倒酒,老伴也知道,干活累了,喝点酒解乏,不过,给他限量,只允许他喝一杯,那一杯,据说能盛三两酒,三两就三两,他乐意接受,喝了即过了酒瘾,还不过头,正合适,老伴说了,酒这玩意儿,会用是仙丹,不会用是毒药,跟谁学的巧话。

善根从八仙桌子下提起酒桶,哆哆嗦嗦往酒杯里倒,有许多洒在桌子上,蚯蚓样拐着弯淌。放下桶,看看桌子对面,心里说,叨叨啊,怎么不叨叨了,再叨叨一回我听听,唉,等下辈子了,又看见老伴常坐的那只马扎,静静的卧在墙边上,走过去,拿过来放在桌子对面,回到自己的位子,仿佛看到了老伴,在慈善的监视着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心说,好好管着你这个酒憨子。

一杯酒下去了,再朝对面看了一眼,说话呀,说呀,不管我了,你心太狠了,说走就走了,不知怎么,就又起身倒满一杯,端起来,哭笑着,没人管我喽,正要喝,忽的想起了老伴临终前嘱咐的话,往后,没人管你了,自己管自己,酒啊,少喝点,就一杯,啊,深陷的眼里,有疼爱,留恋,无奈。他的心像有人往外揪

端着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打着颤,最后,嗖的一下,酒随着杯子飞到天井里,骨碌碌,杯子打着滚,转了半个圈,竟然没碎,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咯叫着,欢喜的奔过来,以为主人有赏赐,伸头缩脑,瞅了半天,一无所获,扫兴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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