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二三事

三个人，翻了座山，是为取锅灰炭。

那个洞，在竹海的顶端，俗称山阴上。

父亲走在前头，扛着锄头，身子倾斜，眼神专注于地面，寻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

“笋”

静静地走着，没有风，没有鸟语，只有三个人碰着路旁枯竹枝的啪啪声以及行走的脚步声。

多年的习惯，让父亲在山中从不歇着，去取炭也想着顺带挖些笋回去。

年前在山中挖笋，也是年时闲暇在家的男人们挣钱的一种方式。

一路走，一路望，见了许多黄土翻过的痕迹，爬上最后一个陡坡，我们也走到洞边，洞旁有棵老树，光秃秃的，已经枯了，父亲说，这棵树的年龄并不大，只是缺少养分。而洞是人工挖出来的，原也是村里的人曾取炭的地方。

费了一番力气，我们把炭装在袋子里，不用说，脸定然黑了。抱着袋子几乎用滑的方式艰难爬下坡。

“你先走，我会慢慢跟上”

父亲一边担一袋半，且下过雨大多是湿的，很重，这样的负重压在他的肩上，一根扁担，挑着两头，一把镰刀反架着，

他很清楚这个很重，可他是父亲，我们，是孩子。

我知道他那个很重，可我毫无办法，力气不够。

他慢慢地沿着山路向前走，只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

我尝试跟上，挑起担，才放在肩上，身子不禁前倾，向前又后退，只能放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重新抬起，重，心里苦笑，原没有自己想象的厉害。与父亲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走一段，便得歇一会，实在走不远。山很静，我弯着腰，衣衫尽湿，背后里衣只觉得黏黏的，低下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鲜活啊。

抬头，是一方的天，笔直的绿竹，竹叶略稀，粗壮而直挺的枯树，长而韧的树藤，各具形态。

山林，是动植物的王国，他们每日在这里上演着自己的人生百态，每一树，每一竹，苍老的，还是年少的，枯萎的还是生绿的，都是生命。

站起，走了几十米，力气不足，放下，我喘着气。起身，挑起，几十米，放下，大汗淋漓。站起，放下。山依旧是山，我依旧在山里小道。

“放那，我来”熟悉的声音，动听之至。

背影，心下却也难受，我知他已经累了，却又不得要父亲帮忙。他从我手中接过担，他的肩，沉了沉，我抹了抹脸，跟在他后面。一如小时，我跟在他后面，不知不觉长大。

下山，路过。

村里只有两户尚有人家，都是六十岁的老人，来时四个人正坐在村口说话，此刻，听不见人语，应该都回屋子里了。走过时很静，很空。那么多人已经离开了，留下小屋在暮色中孤寂，守着这一处的安宁，等待故人归。

没了人居住的屋子，丢了生命的意义。

它的内心失去了光亮，渐渐变暗，再无阳光，带着阴凉。它的驱壳困于主人的一把锁内， 而灵魂，沉睡在木门中。自人离开，就此尘封，忘记无人陪伴、偶尔的看望，守着岁月慢慢变老，直至，等到故人归。

那人，屋门口枇杷已亭亭如盖。而他，再不会坐在门槛，拿着旧时烟斗，望着门外，过路的人。人已逝多年，屋子衰败，破旧残损，无人倾听，它的内心。

见过可以在低空盘旋且飞得挺远的鸭子吗，见时，白色的身影，离你很近，又很远，不禁想起童话中的丑小鸭，可它并不丑，雪白而有亮泽的羽毛。但也无人懂它，田野与自由。

三个人，坐上车，乘风

回时六点二十，天已黑。

今天是元宵。

家家户户的红灯笼又亮了。

山间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