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庭院忆梦
庭院忆梦
四平见方的庭院，泥巴砌的墙上架着两簇葡萄枝蔓，葡萄树被太阳晒的驼了腰，绽开了皮，像年画里的财神爷爷手里的拐杖，盘绕在竹竿上头。院里向南是一座顶着四季长绿的青苔的土房子，房檐下种满了鲜红的草莓。这是儿时记忆中最熟悉最美好的画面。
庭院仰望
1
那时候的夏天很漫长，小弈初入学堂。那时候，小弈爱遐想也爱做梦。每天傍晚放学，小弈总盼望着早点回到家，躺在放在庭院下奶奶的竹椅里看月亮，看数不清的星星，想象着外边世界的样子，想象未来的自己和家人的样子，常常想着想着就入了梦乡——童年的梦藏在小小的庭院里，种在大大的梦田里，在成长岁月中积攒着祈盼与渴望。
小弈和奶奶感情最好，她总是会将她生命里的故事讲给他听。每当傍晚一家人围坐在小方桌前吃饭的时候，小弈满脑子想着看动画节目或者有小伙伴约好一起打沙包做游戏，情急之下狼吞虎咽两口，剩下饭菜来。这时奶奶总是会训他一句：“要吃完，咱家家风就是要讲节俭，可不敢剩下，剩饭遭罪呢！”。等小弈强忍着贪玩的欲望乖乖吃完，洗漱停当后才去玩耍，每每看到小弈这样听话又懂事，奶奶脸上就会浮现出那慈爱的笑容。
平日里晚饭后，夕阳余晖爬到墙顶，月亮从东边高耸入云的白杨树梢渐渐露出牙儿，奶奶叫来小坐在她身边，一边伴着月色乘凉，一边给小弈讲她那年往事。每次，讲到合作社时候，挣工分养活一家人的日子，她又激动又感慨。讲到激动处，她总说道：“你爷爷因病走的早，给我扔下四个娃，齐齐地睡了一炕头。哎，那时候想过活的好一些，可真的苦哩”，转头看了一眼这庭院，顿觉月光朗照，她随即感慨道：“如今，社会发展了，国家出了好政策，给你们娃娃上学有补助，给我们这些老年人还有养老金，想一想，现在再苦也没有一年半载吃不到油荤饿肚子的事了”。这样的故事，没有那么多的华丽的辞藻，但是那时候总听不厌。
父母在家听奶奶讲这些故事，起初也觉得唠叨，说人老了总爱念旧。后来啊，他们和小弈一样，都爱听这些故事，虽然零星琐碎却在漫漫岁月里，愈加有年月的温度。
就像奶奶对于他的父母一样，在小弈眼里，如今父母也到了该念旧的年岁了。故事还是那些故事，可听众都已渐渐长大，或已渐渐活成了讲故事的人。
2
奶奶年过花甲，而小弈如今早已是一个和父亲一般高的小伙子了。母亲性情温和，听不得别人的难，若偶然听闻谁家的难事，心里便也跟着觉着不落忍，眼里禁不住泛起泪花来。小弈许是继承了母亲的性情，他的内心世界就像蚌中最柔软的部分，温暖而敏感，遇到悲伤的事，容易感伤，但心底又如珍珠般充满光亮。
仍记得那年也是一个蝉鸣一片的季节，小弈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正值周五，小弈晚自习刚下，父亲便来了电话，说奶奶病了，人在县医院，让小弈周六去看看。小弈迟钝片刻后挂断电话，顿觉一阵耳鸣袭来，不知所措。
第二天，小弈从县一中徒步穿过老城区的街道，坐上最早的一班车，赶到了县医院奶奶的病房。小弈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紧攥着两袋刚买的鲜肉小笼包想要进去给奶奶吃。推门进去，看到奶奶的样子，他呆住了：她瘦瘦的身躯，凸显的那套病服如此宽大，脸上少了很多血色，还吸着氧。一瞬间，眼泪就簌簌往下流，那一刻他只觉得身体不禁颤抖，心底攒着一股劲，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了奶奶，要争气。等心情平稳些，床头轻轻放下包子，他缓缓地低下身去握住奶奶的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小弈揩去了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弈低头看到奶奶清瘦见骨的手背，他越攥越紧，他将头深深埋进奶奶病床的被褥里，肩膀颤抖愈加厉害……
那年夏天，小弈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心仪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年夏天，小弈最爱的奶奶也顺利出院。祖孙俩像以前那样晚饭之后，一个娓娓道来，一个悉心聆听，沉浸在这久违的故事里。在这四方庭院下，月色如水，温情依旧。
梦中星光
那个夏天，那个小小的庭院里，一阵阵的欢笑声里幸福满满。一家人温馨的聚在这一方天地，春夏秋冬二十载，其乐融融。奶奶至今还时常讲起那些年的故事，一讲到激动处，还是那样的动情。尽管岁月催人老，但世界日新月异，人们都在向着美好生活努力着，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对于一直仰望着的心，这座庭院上方的天地更加宽广了，当初孩子眼中的天空也更加广阔了。经过漫漫岁月的长廊吹来的风，都带着紫葡萄日益渐浓的醇香，一阵阵唤起儿时那夜月下的梦，梦的种子深埋在孩子心底，长在脚下这片承载着世代记忆的热土上。
原文发布于公众号:弧迹(hujiL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