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苍穹/03/冰原

帆船缓缓驶向一望无际的极地冰障。

无数星际航海家们追寻的极点，正位于这冰障之上。

在靠向冰障的最后一程，船从一段巨大的冰墙驶过。

连绵不断的冰墙，在阳光折射下，如水晶般透出浓厚的墨蓝色。

缓缓通过冰墙后，帆船向冰障靠拢。

从船头望去，只见一片广漠的蓝色冰原。

这些蓝色的冰都是经过了亿万年的陈年冰，十分美丽，也十分危险。

蓝冰非常坚硬，边缘锋利如刀。

在光滑的冰原表面，蓝冰形成一圈圈优美的波纹，如同涟漪般散开。

船员们都挤在船头，向冰原更远处眺望。

在冰原深处，隐约可以看到巨大的山脊群。

那些山脊群形成起伏的山谷，向冰原的四面延伸。

在山脊群的中心地带，有一座高耸的拱形山脊，明显高出别的山脊。

那就是极点的终极守护者。

一旦越过那道最高的山脊，就可直达极点。

此时，冰障已近在咫尺，眼看船就要撞上。

帆船没有减速，反而加大了马力。

所有人都抓紧绳索，做好了撞击的准备。

转眼间，船头包铁的装甲板撞上了冰障边缘。

船头在冰层的压力下抬起，浑圆框架的龙骨，一段段滑过冰障边缘。

借着发动机最后的推力，船一头冲上了冰原。

在光滑的冰面上滑行一段后，船停了下来。

船员们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开始了更加艰苦的作业。

两条长长的引导缆绳，一端连着船头。

两条缆绳的另一端，从船头延伸到冰原上，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形。

在船长的指挥下，大部分船员们登上冰原，一一套紧了引导缆绳。

接下来，一声令下，全员喊着号子，使出全力拖船。

刚开始，几乎无法相信，这么大一艘船，能被这些人撼动。

随着缆绳不断绷紧，发出一阵一阵的嘎吱声，船突然开始轻微地颤动。

接着，船就已经在往前挪动。

前进的速度还在一点一点，不断加快。

所有人一边继续奋力往前，一边发出了胜利的怒吼。

前往极点的最后征程，就这样开始了。

随后，除了拖船的人员，其余的船员分成了三个小组。

一组人负责探路，找出拖船的最佳线路。

一组人跟在探路组后，为船开出一条浅浅的滑道，同时清理路上的障碍。

最后一组跟在船后，用雪橇搬运货物，减轻船重。

大部分雪地犬也加入了拖船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探路队，每隔500米就在冰面上插上冻得硬邦邦的干鱼。

这样做，既有了路标，也能不断减轻前行的重量。

拖船的雪地犬跟上来时，正好可以用这些干鱼充饥，作为它们辛劳的奖励。

刚开始，拖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

冰原上正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好得如同行星上的初夏。

拖船时，船员们都觉得身上发热。

有的人甚至希望冰原上的风刮得更猛烈些。

夜里休息时，大部分船员懒得绕路回到船上，就在冰原上搭起帐蓬。

帐蓬都是用轻质帆布做成。

搭好的帐蓬呈金字塔形，中间撑起来，四个边就用随身重物或雪地靴当帐蓬柱压牢。

帐蓬有一个圆形的进出口，大小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进出口搭配了一块用拉绳关闭的圆形盖片。

圆形盖片合上以后，一片雪花也飞不进来。

就算外面下着大雪，帐蓬里也一样温暖干燥。

晚上，船员们穿着衣服睡在帐蓬里，身下披着麝牛皮，身上盖着轻质鹿皮。

睡帐蓬的船员，没人再像船上那样用睡袋。

省去了麻烦的穿衣脱衣，真是又方便又舒适。

到了白天，还可以把睡觉的用具放在随行的雪橇上，晒得又干又软。

晚上睡起来更是舒服极了。

但好天气也同样潜藏着危险。

由于阳光强烈，白茫茫的冰原反射厉害。

虽然备有护目镜，但大部分船员都不当回事。

不久，船员开始陆续出现了雪盲。

一旦雪盲发作，双眼就又红又痛。

由于眼睛特别敏感，患者十分痛苦，无法正常视物，更无法正常工作。

雪盲爆发，严重影响了拖船的进度。

突然一下，这么多人患上雪盲，船医也束手无策。

没有特效药，甚至连缓解疼痛的药都不够。

船医成天急得团团转。

这时，有一名船员灵机一动，想起在一本极地探险的书中见过一个偏方。

书上写着将煮过的茶叶，用棉布包好，敷在眼睛上，能减轻雪盲的痛苦，加快恢复。

船医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勉强一试。

结果还真有效。

这一时期，患上雪盲的船员无法正常阅读。

这对其中一些人来说格外难熬。

跨越星际，探寻极地的旅程十分漫长，无聊的时光更加难熬。

每天辛苦的工作后，在冰原的长夜，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书。

每个船员都会收好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在晚餐后阅读。

很多人喜欢阅读诗集。

对于星际间的长途旅行，诗歌的作用非同寻常。

当船员们在工作之余，无所事事时，可以靠着背诵诗歌，让时间过去。

这对于维系心灵的健康非常重要。

在雪盲缓解前，不少船员就靠着一遍遍背诵那些美好的诗篇，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而雪盲爆发这段时间，少了船员的管束，每只雪地犬的本性在这一时期暴露无遗。

一旦无事可做，有的狗就特别喜欢惹事打架。

要是不马上将它们分开，可能立即就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还有的狗喜欢偷吃东西，不管是手套，袜子还是护目镜，只要主人一转头，就会被吞下肚。

还有的，整天就是找个雪堆呼呼大睡，根本不管那里有多冷。

而喜欢跟着科家官的那只还是老样子。

总是有着用不完的好奇心，成天跟着科学官打转。

科学官观测冰原时，它也一起盯着冰原，半天一动不动。

似乎也在观察冰的结晶过程。

随着拖船的队伍深入冰原，气温开始下降，光线也越来越暗。

现在总算没有了雪盲的烦恼，取而代之的，是吃饭的麻烦。

天寒地冻，不回到船上的队伍，吃饭就得用上灶箱。

用餐前，先得搭起帐蓬，再把灶箱抬进帐蓬里。

灶箱的绞链式盖子翻开后，正好用来当桌子。

灶箱内部，两个生火的双膛油炉上，放着两个烹饪锅。

做饭时，先在锅里放满捣碎的冰块。

等冰块融化后，通常一个锅用来煮茶，另一个用来煮肉。

帐蓬里，几名船员围坐在一起。

每人都有一个搪瓷杯，和一把多用途猎刀。

没有刀叉，勺子。

锅里大块的肉就用刀戳中，然后捞到杯子里。

吃饱了肉，再用杯子喝茶，一滴油水也不浪费。

随着拖船队深入冰原，风雪越来越大。

为了对抗严寒，食物是最基本的维生手段。

在冰原上无比艰辛地拖船，直到身体冻僵麻木，完全失去知觉。

辛苦的一天结束后，能坐回到灶箱边，吃上一顿热腾腾的肉食。

一口下去，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

船员们都对这一过程无比享受，甚至还有点上瘾。

在大家对食物越来越看重的当口，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由于大部分雪地犬都参与拖船，没有及时检查仓库里的罐头。

等到发现时，已经有一批罐头变质了。

食物紧缺，不能浪费，船长让大家挑出其中稍好一些的，赶紧先吃掉。

船医知道以后，马上跑来找船长。

船医跟船长说，如果要吃，就先吃坏得更厉害的，反而安全些。

船长大惑不解。

船医解释说，刚坏的罐头，产生大量尸毒，毒性大。

等时间长了，坏的罐头里微生物增多，产生酵素，毒性反而被中和了。

听了船医的解释，船长也是将信将疑。

最后船长当机立断，决定亲自试吃。

结果发现，刚坏的罐头十分难吃，根本无法入口。

而看起来坏得厉害的，确实味道更好。

甚至比正常的罐头还多出来一种特殊的风味，让人意犹未尽。

船长马上让大家放开吃，把味道还好的尽快吃完。

船员们开始还有些犹豫。

等试吃之后，大家都争着吃那些发酵过头的罐头，很快就全吃完了。

之后过了好几天，有人还在回味那种别样的风味。

继续深入冰原。

探路队最先发现，冰面上冰的颜色发生了变化。

一些冰面上，冰不再是深蓝色，成了较正常的偏白色。

等拖船队到了这些偏白色的冰面上后，发现白色的冰明显更软一些。

拖船队的感受十分明显，在这样的冰面上拖船，要比之前费劲得多。

所有的雪地犬都被动员起来，帮忙拖船。

狗难得全聚在一起，它们大呼小叫，互相啃咬，十分兴奋。

船员们只能用鞭子不断教训，才能让它们老实一些。

第二天，雪地犬突然全都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

船员们有些紧张，以为是昨天对它们教训过了头。

船医检查以后，发现它们的爪子全都有伤。

仔细确认后，找到了原因。

原来，冰变软后，雪地犬走在积雪层薄而硬的雪壳表面时，这些雪壳不能承受它们的体重，有的就被压碎。

雪壳被压碎后，破碎的冰渣就会割伤雪地犬的爪子。

接下来，船员们只能尽量减轻雪地犬的负担，同时每天检查它们的爪子。

好在几天后，这些强壮的雪地犬逐渐适应了软的冰面，爪底变得厚实坚韧。

它们又都变得活蹦乱跳，得用上鞭子才能消停片刻。

拖船队前进的速度这才慢慢提上来。

不久后，这些较软冰面的凶险可怕，才真正展现出来。

一天早上，前方探路队的一批队员，率先进入一片区域。

打头的队员猛地停了下来。

随后，仿佛收到了神秘的信号，所有队员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一道冰上的裂缝打破了沉默。

裂缝从第一名队员的脚下延伸出去。

接着，冰面一下在所有人眼前大片地崩裂。

第一名队员随即掉了下去。

还好与其他人的连接保护绳拉住了他。

裂缝转眼间已延伸出去几百米远。

冰面的下陷崩裂则持续了好几分钟。

一条巨大的，足以放下整座教堂的冰缝，展现在所有队员面前。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儿忘了得赶紧把掉下冰缝的第一名队员拉上来。

之后的日子，所有人行进时都格外小心。

冰面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

不只是偏白色的软冰，甚至还出现了刚刚成形的幼冰。

这些幼冰比白色软冰更加不稳定，薄得近乎半透明。

透过幼冰，甚至隐约可以见到，幽暗深邃的无尽星空。

有时候，前方刚形成的幼冰纵横交错，根本无法前进。

这种时候，只能等探路队朝另外的方向绕行，找寻出路。

在等待中前途未卜的感觉，让人十分煎熬。

雪地犬没有打发时间的办法。

一旦停下拖船，无所事事，它们就变得很不安分。

这时候它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成群结对，到处乱跑。

有大群同伴在身边，它们就根本不知道害怕，把冰原当成了探索嬉闹的游乐场。

经常有乱跑的雪地犬掉入冰缝。

有厉害的能自己爬上来，还有的就再也找不到。

狂风大作时，更容易迷失。

风雪一大起来，别说狗，就是人，只要离开同伴几米远，就可能找不到回来的路。

一旦发现有狗迷失在风雪中。

就得让人绑上绳索，去风雪中将它们找回来。

风雪越大，日子越艰难。

但所有人反而期待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终于有一天，刺骨的北风吹起。

气温骤降，到了零下30度。

船员们都兴奋起来，做好了准备。

在这样低的温度下，不稳定的幼冰迅速冻结。

这正是穿越幼冰区域的最好时机。

前方的探路队刚一观察到幼冰变得坚固的迹象，拖船队立即拖着船全速前进。

幼冰的厚度还是太薄，以至于强行拖船通过时，船下面的冰在重压下都弯曲了。

扭曲的幼冰下，墨蓝色的无尽深渊仿佛凑得越来越近。

这时候，一丝冰渣的碎裂声，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所有人都只能铁青着脸，埋头拖船，不做他想。

最后，人和狗一起发力，终于一鼓作气，穿过幼冰区域。

等继续又往前冲出好一段，所有人才停下脚步，长长松了口气。

船员们站起身，极目眺望。

此时，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被重重冰山阻隔的，最后的冰雪高原。

无数人苦苦追寻的极点，就藏在这冰封高原的深处。

挡住去路的重重冰山，全都十分陡峭。

冰山表面伸出无数巨大的冰块，向四面八方张开。

这些爬满山头的巨大冰块，如同防御的尖刺，不时闪现寒光。

最醒目的是一条熠熠生辉的巨型冰川，横贯整个冰山群。

巨型冰川顺着冰山峭壁奔腾而下，汇入山脚的冰原。

冰川通过之处，一片蛮荒狂野的景象。

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沟，一个接一个直通星域的无底深渊，更加奇形怪状的巨冰。

全都杂乱的散布在冰川两侧。

而在冰川之颠，冰山群的顶峰，被浓浓的迷雾笼罩。

所有极地探险家的圣杯，极点，就深藏于那浓雾之后。

到了此地，船已经不可能再往前。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决断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