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坐公交车的女孩

很多时候，我们嗔怪老天爷，为何让我们得不到我们内心想要的，可又有很多时候，当梦中的美好触手可及之时，我们反而不敢伸手。就像行走在干枯河道边，你总抱怨着为何没有一泓泉水蜿蜒而过，可是，等到春来，清冽的溪水从山涧流出，你却只在远处呆呆地望着，心里却一直纠结，我要不要过去，溪水会不会太冷？你这一辈子就在错过和等待中无限循环，然后过一段自认为最为现实的生活。

此时，窗外正在下今天的第三场雨，入秋了的天气阴晴不定。我坐在窗前，看着雨一滴滴地打落在窗子上，我内心里说不出是希望雨停还是不希望雨停。雨停了，我便要开始我已然数不清的相亲之路了，雨如果不停，我还可以借此缘由将见面的事宜往后延。从毕业开始，两年里相过多少个女生了？我有点记不清了，并非我热衷于此，只是家里人殷切张罗，我也不得不从其所愿。只是可惜的很，至今未遇到有缘人，最长的也不过只是聊了两个多月。如今我对相亲一事有些疲乏，能推便推，遇到推不了的才去看看。我总认为自己能在一个不经意的巧合之间遇上那个对的人，所有的不合适只是为了这一个最美好的等待。

雨还是停了，我在口袋里塞上一包芙蓉王便赶往媒人家里。我并不抽烟，但是相亲之时礼数必须做足，无论与女生对上眼与否。我在公交车站等3路公交车，因为我要先去媒人家，然后媒人将我带去女方家里，或许各地相亲习俗不太一样，反正在我家这边，男生上女生家门的现象挺普遍的，主要是去给女生家里的各种亲戚瞅瞅。

公交车缓缓前进，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本来就是坐着，所以人多了与否对我来说并不关心。窗外又下起雨来，我没有带伞，只能祈祷在我下车之后这场秋雨能够消散，那样我才不至于在相亲之前淋成一个落汤鸡。

车停了，从后门上来一个颤巍巍的白发老人，站着的人扶了她一把，但是并无法让出位子让她坐下。我离那老人五步左右的距离，本欲站起身来，可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倏地站了起来，一把扶过老人，让出了座位，自己只是站在一边。我打心里对这种人有着由衷的好感，可我刚才上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她应该是后于我上车的，而且她上车之时，我肯定在胡思乱想着什么东西，不然如此素净的女生不可能从眼底放过。

她约摸一米六左右，身材稍显瘦弱，穿一件淡绿色的薄外套，穿一条白色的九分裤，脚上配一双矮坡跟的白色凉鞋，看上去十分干净。我对名牌并不熟悉，但我能一眼看出，她浑身上下并无一样显眼的标志性的logo。相反，她的外套看上去像洗过很多次，有一点旧，但丝毫不妨碍她的干净素雅。她该是一个在家里愿意分担家务的女生，从她那抓在栏杆上的右手便可看出来，纹理细腻，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女孩的手，但缺少一种光泽，那是被生活洗去的一种色彩。我看不出来她是否涂了护手霜，但我情愿她是涂了的，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是一个直面生活也热爱生活的人。这样的人，可能这辈子很难遇到了，所以，我想，她要是能靠过来一点点，我就要跟她聊一聊我想的一些关于她的东西。

她只是在起身之时撇了一下头，可我一下子便记住了那张脸。那张脸算不上漂亮，可五官都生长的极为合适，皮肤白皙，如果一定要用一种花来形容，我觉得应该是水仙。它既不像牡丹那般雍容华贵，也不像红梅一般孤傲清高，它只是种在路边的一株水仙，不高冷，不放肆。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点点卑微，我把她看作是对大自然的虔诚，从这点虔诚来看，我判断她应该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或许阅历并不丰富，如果她能向我走进一步，我就要问一问她。

她的手上拿着一样不合时宜的东西，说是不合时宜，也不是说多么的特殊，而是一样司空见惯的东西—书。书名朝向她的身体，可我单从那书的背面就能看出来是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上个月刚看完。这不是一本适合打发时间的小说，或许只看一遍，你都不能准确的说出它要告诉你一些什么事情，但是她现在拿着的正是这本书。她左肩上挎着个米黄色的包，但她并没有把书放入包中，看来在她起身之前，她是正在看书的。我想她是一个安静的女生，我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窗子前，伏在书桌上，或平静或慵懒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她的右手边会有一杯咖啡，银色的勺子反射着恰到好处的太阳光，闪闪发亮。我想，她如果走到我身边，我就会跟她讨论一下托马斯那摇摆的爱情。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司机一直用不耐烦的声音大声喊着“兜里克，兜里克”。在这些聒噪的声音中，她淡淡地朝后面看了一眼，便挪动了脚步。没错，此时的她正站在我的身边。我抬头看她，她朝我稍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便将目光放向窗外。我连回笑都没有做，便装作一直盯着公交车上的电视屏幕，其实我只能看到透过人们的脑袋的缝隙的那部分，差不多只占整个屏幕的十分之一，我没有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能力，所以我压根不知道电视上放了些什么，但是我就这样一直盯着。

她的身体透过来一点点好闻的香味，很淡，淡到刚才我都没有闻到。那种香味我没有闻过，但我却自作主张地认为是某种糖果的味道，有点甜，但一点都不腻。她应该是那种只把自己的美好分享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人，而不会去用浓烈的味道张扬着自己吸引人的能力。我想我是喜欢这样的人的，爱美而不溢美，流俗而不媚俗。

我当时想了些什么了，说出来怕大家笑，但是我还是想说出来。其实也只有三点，第一，她是不是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呆着，那我那么唐突岂不是冒犯？第二，她如果先找我说话，我一定会付出我最大的热忱；第三，我还是想认识她的，如果老天爷给脸，那么三站以后，她还没有下车的话，我就找她说话。

雨停了，乌云依旧密布在天空，世界显得有些灰暗。

她下车了，从她站到我身边之后的第五个站台下的车，在那以前，她一直站在我的身边。除了外貌，她只言片语也没有留给我，而我肯定会为此懊悔一个星期。

我在她的下一站下车，媒人正在车站等待，我捧出笑容，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包我从来不知道味道的香烟。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如我一般的人，抱怨、等待然后错过，我们将其盲目地理解为这就是生活，不可能完美。可有多少个瞬间，是我们不敢伸出那双碰触美好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随风飘走了？

但愿，下一次，遇见美好的时候，我们都勇敢地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