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的相思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上高中的时候我交了一个笔友,痒了很多年。
那时候我读高一,文理还没有分科,不知从何时起,校园里忽然掀起了一阵笔友热,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笔友。每天晚自习,全班都在闷头给笔友写信。放学的时候,东一对西一对,都在交换书信。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全班都有笔友,我却没有。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我的同桌有四个笔友,晚自习全部用来写信,时间还不够用的,课间都不能亲自去厕所方便,恨不能像中午带饭一般,让我替他。
我说,虽然上厕所这事我不能替你,但是替你写写回信还是可以的。他问我,你有几根手指。我说,什么意思?他说,你有十根手指,却没有一根是多余的,我的笔友也是。我觉得他这个比喻妙极了,难怪他有四个笔友。我又问他,如何才能交到笔友?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打了个机锋,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我被他的智慧折服了,小小年龄就能吃这么多,吃这么饱,尘世的刀剑肯定伤不到他的脸皮。
转眼就放学了,他的第四封信还没有写好。我觉得今晚势必有一位笔友要伤心失望,因为没有收到他的回信。然而,他不慌不忙,拿出一张天蓝色的信纸,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心亡。下面是他的笔名某某斯基,我当时没看清,不知道是奥斯特洛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巴斯基,还是兔斯基。总之,笔名比内容长。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心亡为忙,我用诗一般的语言告诉她,我没空回信了。我说,她会生气吗?他说,她生气什么呢?因为我的浪漫吗?
我再次被他折服。
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我遇到了两个打羽毛球的小姐姐。我从旁边路过,球正好打到了我的怀里。其中一个小姐姐对我喊,帅哥,把球扔过来呀。我想起了同桌的话,厚着脸皮对她喊,你有笔友吗?她说,什么?我说,你可以做我笔友吗?她使劲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笔友。
2.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她说,跟我一起打球的朋友都有笔友,只有我没有,而且你手里捏着我的球,我怕不答应你,你就不还我球了,女人不能要一头没一头。
她的笔名叫红豆。我问她是不是因为王维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她说不是,是因为有首歌,里面的歌词是“红豆、大红豆、芋头、cuo cuo cuo cuo cuo cuo”。我写信说没听过,她回信说有空唱给我听。然而,这个饼一画就是十年。
我的笔名叫老周,其实我不姓周,我姓吴。红豆问我为什么叫老周,不叫老吴。我说,那是我爸爸的笔名,我还没从他那里继承这份荣耀。当年,我爸爸就是用老吴这个笔名给我妈妈写信,最后忽悠她结了婚。如此想来,写信这事我们家是祖传的手艺。
没过多久,班主任意识到了笔友热的问题。她来了一次突击检查,全班45个人,44个人的桌洞里有花里胡哨的信纸,同时发现柠檬、布点、笔芯、胖豆、樱花树下的浪漫、忧郁的派画不出快乐的圆、为爱死基等笔名47个。那一天,我跟我同桌一起出名了,我是因为没有笔友,而我同桌是因为有四个笔友。
班主任表扬了我,说我学习好是有原因的,因为心无旁骛。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一方面觉得自己跟大家格格不入像个变态,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其实是有笔友的,对班主任的表扬受之有愧。
我跟红豆的通信在经历了短暂的互相了解之后,开始了长达一个学期的数学题交流。有一次,她写信跟我说自己对数学一窍不通,一上课就脑袋疼,这封信就是上数学课写的。我觉得她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于是我开始写信教她数学。
每天我都会选择两道典型例题给她写到A3草纸上,用两种颜色的笔写下解题思路和知识点。因为买不到A3的信纸,所以那天我未被班主任发现。她只从我的桌洞里找到了两张写着数学题的草纸。上面唯一可疑的是,用红笔在数学题最难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心心,并且写了一句“加油鸭,小可爱”。班主任是教数学的,看着我即将送给红豆的情书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个地方正是此题的难点。
学期结束的时候文理分科,她还是选择了文科。我们学校重理轻文,我本以为可以通过两个人共同的努力,让她提高数学成绩最终选择理科的。结果,我还是失败了。
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我讲得不够明白。她说,你讲得很好,只是我每次只看那颗红心,还有那句“加油鸭,小可爱”。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用红笔写的那句话很可爱。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她喜欢红色。
从那以后,我写信只用红笔写,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3.
有一次,她写信跟我说自己肚子疼。周大夫立马上线,给下了诊断。我说,如果拉肚子,可以吃几片PPA;如果疼得厉害,可以吃一片6542;如果腹胀不消化,可以在饭前半小时吃一片吗丁啉;如果小腹的右下方疼痛,并且按压时疼痛明显,则有可能是阑尾炎,需要第一时间看医生。
写完之后,我觉得自己考虑问题很周全,一下课就给她送去了。她看完之后很快给我写了回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呆头鹅,我来大姨妈了。
看到这句话,我脸都红了,心里痒痒的——我们已经可以谈论这么私密的话题了吗?同桌看我不对劲,忙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回答,反问他,女孩子来了大姨妈该怎么办?他想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一个相当权威的答案:多喝热水。
我立马拿出信纸,在上面写下“多喝热水”四个字,署名老周。同桌说,这样做没有效果。我说,我需要去水房给她打热水吗?他摇了摇头说,也不需要。我有点懵了,难不成我需要当成咒语,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他说,你需要亲口告诉她,而且如果她肚子还疼的话,你要把手心搓热了,给她捂一捂肚子。我问,是隔着衣服,还是把手伸进去?他说,这需要看她的反应。
我听得面红耳赤,觉得周大夫马上就要变成大流氓了。我马上调整了情绪,安慰自己说,她是我的病人,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我不该多想,她也不该多想。但是,同桌最后那句,捂肚子到底隔不隔着衣服需要看红豆的反应,让我觉得医学一点都不严谨,治病救人怎能似是而非!
下晚自习的时候,我见到的红豆,我说来信收到,正在研究解决方案。我问她还疼不疼?她说,已经不怎么疼了。我当时就懵了,不怎么疼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严谨,让周大夫无法做出最科学的诊断。我忽然理解了同桌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医生确实应该时刻关注病人的情况,因为一切都在变,唯有变是不变的。我决定暂缓实施帮她捂肚子这个治疗手段,我先要把多喝热水这事告诉她。
这四个字写起来挺容易,说起来太难了。我不得不从头说起。我说,你知道吗?在标准大气压下,把水煮开需要100℃,但水的沸点会随着气压的降低而降低,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大气压力会越低,水沸腾的温度也会越低……
眼看就走到十字路口,我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但是,我觉得话题还是没有自然而然地转过来。我可能还需要铺垫一下。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文科生,她听我说这一段的时候,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问我,还有事吗?我说,没事了,记住大气压力跟沸点的对应关系就行了。她说,我记住了。我说,那好。她说,我走了。我说,走吧,注意安全。她说,那好,我走了。她转身向东走,走得很慢。我说,那个……
她转过身来,笑着问我,那个什么,还有事?我咬着牙说,那个,我,我还有话,那个,你,多喝热水。
她使劲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一蹦一跳地走了,完全不像肚子疼的样子。当时我想,多喝热水可能真的是句咒语。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句情话。
4.
有一天晚上,同桌拉我一起逃课上网。趁着班主任不在,我们上晚自习的时候溜了出去。在网吧,同桌注册了QQ号。我问他,干什么用?他说,为了跟笔友永远不失联。那年我们高二,他已经在想毕业之后的事情,而我还在研究姜汁红糖对大姨妈的治疗作用。
在经历了那次大姨妈事件之后,我对女孩子的生理结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包括但不限于大姨妈。我希望自己能在红豆来大姨妈的时候,不只是对她说多喝热水,而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女孩子来大姨妈的时候,要喝姜汁红糖。
于是,我便展开了研究,想知道姜汁红糖对大姨妈的作用到底是因为生姜、红糖,还是只是里面的热水发挥了作用。我想从网上找到资料,但是同桌在注册完账号之后,便拉我回去上课了。因此,我的研究一直没有完成。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多次埋怨同桌,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明白了姜汁红糖的有效成分,而同桌直接骂我呆头鹅。他说,女孩子来大姨妈的时候,不需要你的姜汁红糖,她们需要的是关心爱护揉肚肚,你个大笨蛋。
我觉得同桌的话既不科学,也不严谨,心理上的关心可能会缓解肉体上的疼痛,但是并不会直接导致疼痛的消失,疼痛的消失需要科学的治疗。
很快我就有了一次给红豆揉肚肚的机会。有一天晚上,她又说自己肚子疼,我没给她开PPA、6542和吗丁啉,而是直接约她去了操场,给她揉肚肚。
我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两棵大杨树挡着。我把校服的上衣脱下来,铺在地上,我们两个人背靠着大杨树,坐在我的校服上。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在嘴巴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放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衣服给她揉肚肚。
揉了一会儿,我问她,好点了吗?她点了点头说,好点了。我说,我再给你揉一会儿吧。她说,要不你把手伸进来揉吧。我说,我的手挺凉的,会不会越揉越疼?她说,不会的,你伸进来吧。我说,我的手真的挺凉的。她说,我说不会就不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急了眼。我想,可能是因为大姨妈导致的心情烦躁吧,这个知识点我从网上看到过。我把揽着她腰的手抽回来,双手搓了搓,一只手重新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的衣服里伸进去,给她揉肚肚。我的脸红红的,像刚刚被抽了二十巴掌的猴屁股。她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我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的手真的有点凉。我屏住呼吸,给她揉了起来。她呻吟了一声,我觉得可能是用得力气太大了,我便揉得轻了不少。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太痒了。
我的手在她的肚子上画着圈,揉的范围越来越大,我的心里也越来越痒。当我的手触碰到她的胸衣的时候,她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说,那里不可以。我问她,那里为什么不可以。她说,那里不疼。她把我的手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小腹上。她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了。
那天晚上,我出了一身汗,浑身都很痒。
5.
一上高二,班主任就不抓笔友了,这倒不是因为笔友热已经过去了,而是那些处笔友的同学,要么发现彼此三观不合一别两宽,要么成了情侣,开始早恋。
曾经的笔友,变成了一对对喜欢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鸳鸯,他们成双入对,在晚上出现在小花园、教学楼无人的天台、实验楼没有灯的走廊和操场上大杨树的后面。他们昼伏夜出,为了避免被各个班的班主任棒打鸳鸯,他们硬生生把鸳鸯变成了蝙蝠,天不黑都不出来。我跟红豆一起揉肚肚的时间也大大减少,因为去晚了那里就会有好几对情侣等着揉肚肚。我跟红豆相视一笑,各自回自己的班级上自习。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在十字路口依依惜别,仿佛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再也无法见面。我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回家。她说,太晚了,再不回家大人会担心的。我心里痒得厉害,又说不明白。我抱着她,狠狠地吻了她。我想跟她解释一下其中的科学原理,她没听,推开我跑了。那年我们刚上高三。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上晨读的时候,我就收到了红豆的来信。信是高一时跟她一起打羽毛球的那个小姐姐送来的。她把厚厚的一沓信纸甩在我的胸口,说了句:兄弟,你摊上事儿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摊上了什么事,马上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同学们背诵《滕王阁序》的声音中,把红豆的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三遍。我觉得自己没有看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滥竽充数,混在《滕王阁序》的声音中,小声把红豆的信读了一遍。还是没懂。
我甚至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不是写给我的,因为里面说的都是关于她的事,好多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些是关于我们刚认识时开始写信的故事,内容很跳跃,有的时候会夹杂几句名人名言,还有歌词什么的,有的时候也会引用琼瑶剧里的台词。总之一句话,我没看懂。
最后一段我看懂了,我觉得最后一段才是写给我的,她问我怎么想的,在我的心里她是什么。我反复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八页信肯定是她晚上写的,一整夜都没有睡,她写下的话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想说一些安慰的话,或者道歉的话,例如不该强吻她,应该以学习为主之类的。要不然,我就给一个明确的承诺,以后会娶她。但是,我们离谈婚论嫁太远,又离高考太近,而高考很可能让我们走散。我们班主任曾经说过,过了高考这一关,我们才有可能走到一起,而她教书几十年,还没有一对修成正果。我们有点被她的话吓住,有好几对和平分手的,从情侣变回同学,一起备战高考,攻城略地。
思来想去,我既没有办法给红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也无法忽视自己内心对她的感情,于是我在信纸上写了一个痒字,并在下面写上我的笔名老周。写完之后,我觉得这太不浪漫了,信的内容竟然还没有笔名的字数多。我把那封信撕了,重新写了一版,我在信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病羊。
我相信当红豆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她生气什么呢?我的浪漫吗?
从我把信交给红豆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理我。之后我又给她写了几封信,她都没有回信。下晚自自习的时候,我想去跟她说几句话,每次她身边都有别的同学。那个曾经跟她一起打羽毛球的女生,成了她的贴身保镖,形影不离。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她不喜欢浪漫吧。
不理我就算了,我也不理她。我一头扎进题海里,寻找攻城略地的浪漫。
高考前几天,我收到了红豆的来信,依然是她的保镖送来的。红豆在信上说,希望我考试顺利,被自己理想的大学录取。之前她给我写的信上都会画点小花或者笑脸什么的,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写在一张白纸上,内容全是外交辞令。我看着恶心。她的最后一点善良是这句话:不用回信,好好复习。
我很生气,没有回信。
6.
我跟红豆失联了。
我的高考成绩不错,去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她没发挥好,去了南方一所名字很长的大学,除了离家很远,这所大学毫无特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大概真是因为她的名字吧。毕竟,红豆生南国。
大二的时候,我们偶然间在中学的某个QQ群里遇到,加了好友。对于当年的事情,我已经释然,不再生气,也不再纠结她为什么最后对我不理不睬。
当我们谈起当年的岁月时,我们好像在谈论别人的故事。我甚至跟她讲了因为羡慕同桌有笔友,才厚着脸皮找她的。她发了一个笑脸给我。我又表达了对同桌的仰慕,说他同时交了四个笔友,回信都写不过来。有一次实在没时间写了,他就回了一个心亡。她问我心亡是什么意思。我说,忙字拆开了就是心亡。她说,哦。我又问她,当年我给你回信时写的病羊,你不会没看懂吧?
她没有回答我。过了好久她才说,以后我们还是写信吧。就这样,我们重新做回了笔友。
之后,我谈过几场恋爱,都失败了。每次失恋我都给她写很长很长的信。她收到信之后,又会给我回很长很长的信。这一来一回就用了很多天。好多时候,我把信写完就已经不伤心了。但是,看到来自她的安慰,我还是感到很温暖。那些当年失去的东西,好像又回来了。
毕业之后,我们四处打拼,经常更换通信地址。但是,每次我们都不会忘记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因为彼此记挂,所以我们从未失联。
我同桌结婚了,新娘是他的第五个笔友,证婚人是我们的班主任。婚礼那天,班主任穿着大红旗袍,满脸喜悦。念完证婚词之后,她坐到了我身边。我问她,老太太,我同桌是不是第一对修成正果的?你怎么这么高兴?
她说,这是第九对了,上学的时候我骗了你们。说完她捂着嘴笑了。只是我的心里有些苦涩。看到同桌跟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我想起了红豆,然后哭了。我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她也在抹眼泪。
7.
又过了几年,我也结了婚。事业小有成就,只是有些忙。每个月都要天南地北地跑。终于有一天,我到了红豆生活的城市。那时候她还没有结婚,刚刚结束了一段不痛不痒的恋情。
白天忙完公司的业务,晚上她请我吃饭。我们一起喝了九瓶啤酒,我六瓶,她三瓶。她问我还行不行。我又要了一瓶啤酒,说十瓶好算账。服务员把啤酒端上来的时候说,这瓶是老板送的。红豆听到之后,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肚子疼。我说,我帮你揉揉吧。她说,好。我像当年那样,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隔着衣服给她揉肚子。她说,把手伸进来揉吧。我想把手伸进去,但是喝了酒,她穿的又是连衣裙,我始终没有找到入口。她说,去酒店的房间里揉。我说,好。
我们开了一间大床房。她把连衣裙脱了,去卫生间洗澡。我换了拖鞋,脱掉衬衣,赤裸着上身。我听到卫生间里红豆洗澡的声音,心里痒痒的。但是,当我摘掉手表的时候,看到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我的心又疼了一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又痒又疼。我听到她在卫生间里哼唱着一首歌,但听不清旋律。我摸着婚戒,把它摘了下来,跟手表放在一起,想了想又戴上,一会儿摸了摸又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戴上……
我对此事无能为力,因为我是一个道德感不是很强的正常男人。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选择全凭天意。我拿起房间里的电话,让前台送10瓶啤酒上来。前台值班的小姐姐反复确认了两次,才确定我要的是10瓶啤酒。我跟她说,要快一点,要快一点。
啤酒被送了上来,10瓶全打开,放在桌子上。我坐在沙发上,直接对着瓶喝啤酒。红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喝了6瓶。红豆穿着酒店宽松的浴袍,露出洁白而修长的小腿,她看到桌子上的啤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这么着急醉吗?
我拍了拍沙发,对她说:来,坐过来,我给你揉肚子。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红豆走了过来,拿了一瓶啤酒,说陪我一起喝,但是她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了床上。她一边喝啤酒,一边跟我说话。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只记得在自己昏睡过去之前,她求我别睡,让我听她唱歌,说为我练了好久好久。我说,是那首“红豆、大红豆、芋头、cuo cuo cuo cuo cuo cuo”吗?
她没有理我,只是抱着我唱歌: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我只记得唱到这句的时候,她哽咽了。我带着对她哭腔的最后记忆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红豆已经走了。我还穿着前天晚上的西裤。裤兜里有红豆为我写的信,用酒店里的便签写的,上面只有一个字:痒。
8.
在之后的岁月里,我们依然保持着通信。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依然觉得很痒。
后来她结了婚,婚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她写信告诉我,哥哥叫小饼干,妹妹叫美羊羊。我给她回信说,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痒,不喝10瓶啤酒根本压不住。
她给我写的信,我一直锁在抽屉里,一封都没丢。有一天,儿子从我的书房里翻出了很多泛黄的书信。
他问,爸爸,这些信是谁写给你的?
我说,是爸爸的笔友。
他问,什么是笔友?
我想了一会儿,说,一种很痒很痒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