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

    自从太爷爷去世，奶奶似乎骤然老去。人上了年纪，精气神果然会短很多。即使太爷爷已经去世十几年，奶奶和爷爷生活无忧。可她，再也不能恢复到以前的矍铄。我时常想，之所以太爷爷去世给她造成的打击，大概是因为此后她只是长辈，不再带有半分晚辈的侥幸。所以，她才会以仓惶的速度苍老、白头。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担心她患上忧郁症。整日的坐在那里，脾气也日渐暴躁。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便觉得压抑的很，不想与她一同陷入沉默的荒原。可是，想起当年她还健康的时候，背着我到处走，陪我去买好吃的，给我讲恐怖的故事，教我分清东西南北，还有大学的时候，寒暑假与她睡在一起，她很早就醒来，用手划拉墙纸的声音……似乎，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同时，内心深处也滋长出某种愧疚来，似乎这样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是罪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会这样，惧怕死亡。我不知道，是不是都会不敢睡觉，怕一闭上眼睛再也醒不来。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觉得难过，却无能无力。无能为力，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关于敏感与脆弱，我和她是极其相似的。所以，我在想若我到了80岁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最想见的人是什么是谁？我心里是不是还会有一点热情的火焰，会不会还有什么叫我放心不下的？

  她终究是幸运的，儿孙满堂，夫妻和谐。虽然之前她总怕看不到我和弟弟结婚。但现在我和弟弟已经有了可爱的宝宝。虽然身体瘦弱，头发花白，但精神却是较之前好了太多。

  只是，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有投胎转世，哪怕只是变成了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也是好的，至少还有再见的机会不是吗？

  有时候，我们要把每一次相见当做最后一次，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尤其是当人渐渐老去，他曾经想要得到已经不再执着，未曾得到的也不再有力气争取。唯一能做得，大概是希望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能够时常见到、时常安心。所谓含饴弄孙不就是这样说的吗？而可笑的是子孙们，时常忘却时光的残忍，时常自以为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想到过六、七十年后，我和老弟已经成了耄耋老人，见了面。我跟他说，老弟啊，我今年98，你96，这是我们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每每思及至此，便觉得万箭穿心。我们都知道，在每一次离别的时候，我们都不曾想过这是最后一次道别，可却都可能成为了永别。

    就像老爸说的，人死了，就不管过了千年万年真是再也不会见了。不管是多么爱他，多么想跟他说话，都是再也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在惧怕着……

    可是，行走在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有谁不是在熬着呢。

    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活着的时候，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死；死的时候，却又觉得好像从来没有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