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在今年的整个夏天,很多个晴朗的夜晚,我喜欢踱去附近一处马路边的棋摊。那里有很多人下棋;有时同开几局。下棋的人席地而坐,旁边簇拥着一些看客。我自己看或者下,但多数时候喜欢下。
棋摊上的人,我去的多了,多数便同我很面熟。但我的本意,只是娱情,但这是体面的说法;如果说得不体面,那也许就只是打发时间。所以,那时,我对于那些棋客,从来不问他们的姓氏,也就不知道怎样称呼他们。
但后来,有一位从上海避疫到我们S城的棋友张氏。他在棋摊下,没过多久,他一个个便都能道这些人的姓氏。而棋摊上其中的一位常客,也是我在今年夏天最早认识的,我在张氏的闲谈中知道他姓苗。苗约摸七十岁上下的年纪,我后来称他老苗。
老苗和我同住一个小区。我自从在马路上的棋摊同他认识,我便时时会留意他。他在每个黄昏,只要不下雨,便几乎准时走在小区外的人行道上。他手里拎了一个塑料袋,走路的姿势有些颓唐。我后来知道,他的塑料袋里装有一副棋。他的身子瘦瘦小小,身子外面永远套着一件绿色的、后背赫然印有字的环卫服。但也许他身子太瘦小,环卫服的某些部位总显得有些飘起来的空荡。
我起先也同他下过几回,但后来他便不愿跟我下了,他自觉同我的棋力相差太大。而说起老苗的棋,在我看来,也的确一般得很。但他下他的棋,同着别人——棋力也很一般——我常常看到他冥思苦想,而又一副沉浸在其中的快乐的样子。
后来,秋天凉冷后,我琢磨棋摊也许人少了,我便不再去。但近几天,我恰巧在黄昏经过小区外的大马路,我连续几天看到老苗几乎准点拎了塑料袋,步履有些颓唐地踱去棋摊。然后我知道,也许棋摊上还很热闹吧。
于是在昨夜,我又去了暌别已久的棋摊。秋令渐深,夜里的气温明显凉冷很多。我走在人行道上,之前很急切的虫鸣也变得稀少而微弱。但人们的生息,那怕像我,只是打发时间,也充满了生机。
我步到棋摊,我看到只有不多的人,摆了一局在下。且这下棋的人中,一个就是老苗。我很有些失望了——我想我既下不了棋,也没有看棋的兴致。但我既然来了,或者实在百无聊赖,于是也颇看了老苗他们下了几局。
自然,老苗他们的棋,在我是不足观的。我留意更多的是他们下棋时的快乐。他们的快乐同时感染了我,我也在带点荒诞的棋局里快乐了一番。我想到:每个人都只在做自己的事,有益无益,与别人本不相干,取悦自己而已。
而“取悦自己”的话,是我有一回同兰视频,兰正在对着镜子精心打扮。我带点调侃的语气问她:如此打扮给谁看呢?她却只说:取悦自己。
我很欣赏兰这样的态度。我想到老苗,他的下棋,也总是取悦自己吧。大约,在我们红尘里,形形式式、普普通通的人,大都只是在取悦自己,包括庸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