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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家医院被骗欠债百亿?互联网+医疗巨头人去楼空,“天上的馅饼”

2018-08-30  本文已影响1人  3721e057ea8d

危机往往藏在“馅饼”里。

一家拥有2000家合作医院、近4万家医疗机构联网,估值超过60亿元的医疗“独角兽”,终于玩脱了。

肆虐地狂欢过后,只剩一地鸡毛,还有身背巨债的上千家医院。

“独角兽”危机爆发

近日,靠近北京西五环的益园文化创意产业基地,聚集了一批前来北京远程视界集团(下称:远程视界)办公地点讨要说法的人群。

据了解,他们都是来自四川、江西、云南等地,因远程视界模式欠下租赁公司巨额债务的县级医院院长。

“这次一同受害的地方医院有上千家,被诓了差不多有一百多亿。”河北省清苑县豫东医院赵院长也是“讨要说法”人群中的一员,这两天刚从北京返回。

如今全国各地,已经出现多起大大小小融资租赁公司起诉公立医院的民事案件和仲裁。

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意,引得上千家地方医院落入圈套?

赵院长回忆称,“当时(2016年)有一个不认识的代理商突然找上门说要跟我们合作。他承诺这个项目医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设备,设备的钱由融资租赁公司给,还会派专家给我们培训,然后就拿出一摞很厚的合同。”

这笔生意在办公室谈了许久,最终赵院长被这位素未谋面的代理商说动,并签下了两笔合同金额高达1700万元的订单。

负责盖章的豫东医院办公室陈主任“当初他们找院长来谈的时候就感觉不正常。因为商谈过程中除院长以外的人,都不让进办公室,特别神秘。我是负责盖章的,能看到合同内容,当时问了几句他们也不正面回答。”

既然医院不用出钱、又不需要买设备,融资租赁公司和远程视界如何赚钱?

“按照合同,等设备达到医院产生利润后,其中25%给租赁公司相当于偿还租金,不足部分他们(远程视界)补足,剩下的75%由公司、医院和代理商再分。”赵院长解释称。

乍一听,这的确是桩互利互惠的好生意。可如今回头再看,远程视界一手打造的新商业模式,其实一开始便存在套路。

医疗“巨头”的套路

北京远程视界集团官网介绍,公司成立于2012年,是一家远程医疗联合体O2O平台。集团拥有管理及运营人员2500多人。实现合作医院2000家、合作社区医疗中心及卫生院村卫生室3万家、药店接诊点1万多家、合作线上医生10万余名。

远程视界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成长如此迅速,依靠的是“中间商不赚差价”的路子。在这个商业闭环中,远程视界承诺为医院提供医疗设备,医院只需要在设备到达并产生一定的收益后,按比例分成即可。

但如何取得医院的信任?

成为商业模式落地的关键一步。为了进一步实现快速扩张,远程视界请来了各地医药代理商,利用他们手里的资源进行推广,代理商们只需缴纳几万元数额不等的区域代理费,就能拿到可观的提成。

靠着这样的商业模式,远程视界在短时间内实现了跨越式增长。据远程视界创始人韩春善介绍,到2017年初,公司总融资额已超过10亿元,估值达60亿元。2014年便已实现盈利,2016年远程视界总收入达60亿元,净利润约6亿元。

就在今年5月份,远程视界还与平安好医生、春雨医生等知名综合医疗平台,一同被评为“未来医疗100强”。

实际上,此时的远程视界已陷入困境。从2017年年底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代理商到北京上门讨债,要求退还当初交的代理费。

按照协议在设备还没到之前,签了协议第二个月就要还租赁公司租金。下游客户(医院)需求越大,短期内集团需要垫付的资金越多。最终导致公司没钱买设备,没有设备代理商就拿不到提成,医院就没有收益,租赁公司也拿不到租金。

三个月前,韩春善也曾向媒体透露过这一状况,他说“集团的钱都帮医院垫上了,其中租金垫了38亿,保证金垫付10个亿,总垫付额度将近50亿的资金。”

然而,事实上他们只收到了一批设备,还有一批始终没有看到。后来他们派人去催,老板就是不露面。“还说公司要上市,资金暂时不能流出,设备很快就到,让我们等着,没想到居然是个圈套!”

资金和设备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上门要债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就上演了一幕代理商找远程视界要钱,租赁公司向医院讨要租金的闹剧。不过也有人认为,远程视界拿了钱并没有买设备;或者说这是远程视界联合融资租赁公司布下的局。

远程视界官网首页《严正声明》

(来源:远程视界官网截图)

曾获中金公司投资,高管背靠上市公司

随着远程视界规模的不断扩大,行业的名气逐渐上涨,曾引来了中金公司和诸多上市公司高管的青睐。

天眼查数据显示,远程视界先后共获得两轮融资。2015年1月,远程视界获得2亿元的A轮融资,投资方分别为北京金宏大投资和嘉兴富乐壹号投资。据查,北京金宏大投资背后实控人为刘勇,与远程视界的董事曲光明关系密切。

这位曲先生正是天宸股份(600620.SH)旗下京宸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除了为上市公司做事,曲光明还在刘勇控制的好几家公司担任要职。

2016年6月,远程视界拿到8.8亿元的B轮融资,这一次投资方比前一次要高大上的多。其中包括了中金公司和汉富资本。

中金公司实力有多雄厚自不必多说,截至目前中金公司旗下祺堃(上海)股权投资中心仍持有远程视界3.08%的股权。

至于汉富资本背后实控人、汉富控股董事长韩学渊,资料显示,他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曾是“十大华人杰出投资风云人物”,2016年位列“胡润中国最佳私募股权投资人”TOP50。他还参与了鑫苑置业、平高电气(600312.SH)、鼎联科技、搜宝网等公司的投资和上市。

此外,远程视界的董事长韩善春,以及副董事长兼二股东许亮也都来历不凡。

根据公开履历,韩善春曾担任导医网总经理。这家成立于2005年10月的导医网,比好大夫在线、微医集团、春雨医生等还要更早做在线预约挂号。

至于许亮,毕业于清华大学,是哈佛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曾任博纳影业副总裁和首席财务官,现任光影工厂文化公司董事长,中科创达(300496.SZ)独立董事。

两度卖身上市公司未果

有明星资本的加持,又有阵容豪华的管理团队坐镇,远程视界少不了成为上市公司眼中的一块“肥肉”。

据悉2017年,两家上市公司中珠医疗(600568.SH)与银河生物(000806.SZ)曾先后向远程视界抛来橄榄枝。

2017年7月,中珠医疗发布公告,透露公司原计划收购的北京远程金卫肿瘤医院管理有限公司100%股份、远程心界100%股份。不过最终因为重组交易双方对交易对价、对价支付方式等无法达成一致,导致重组失败。

紧接着两个月之后,9月16日银河生物发布公告,公司已与远程视界集团、北京金宏大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签署了拟收购远程视界旗下远程心界不低于66.776%股权的《现金收购资产框架协议》。根据协议,当时远程心界总体估值在约在50亿元至60亿元之间。

同时,银河生物还按照约定向远程视界支付了3亿元的定金。可没想到,这桩历时近一年的重组事项最终还是宣布终止。

根据银河生物今年6月16日发布的《终止重大资产重组公告》,由于目标公司目前存在诸多经营的较大不确定性风险,且尚未形成有效的解决方案,为保障上市公司利益,公司拟决定终止本次重大资产重组事项。

至于预先支付的3亿元定金,银河生物7月初发布公告,公司曾于2018年6月15日、7月3日先后两次发函催收订金退还事宜,但远程视界回复“因受到业务模式调整、司法诉讼纠纷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公司资金面紧张,恳请贵公司延长付款期限。”

(来源:银河生物公告)

时隔一月,证券事务部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双方还在交涉中,如果要不回来可能会对公司业绩产生一定的影响。”

“河南有176家公立医院受骗。”

“河北省有72家医院和远程视界合作。”

“新疆30多家医院已经联合起来告远程视界诈骗。”

8月13日,来自黑龙江、河北、内蒙古、湖南、陕西等地的十多位县级医院院长来到北京远程视界集团最新的办公地址益园文化创意产业基地。几个月前,这家公司还拥有员工近5000人,子公司63家。

如今,整整一层办公室只有两名前台和零零散散来讨薪的离职员工。一位前台人员:“公司全部都在这了,就我们俩。”

与此同时,几乎每天都有融资租赁公司起诉公立医院的的民事案件和仲裁在各地开庭。全国因远程视界模式欠下租赁公司巨额债务的医院有近千家,绝大部分都是县级二甲公立医院,是当地医疗卫生工作的支柱。

四川一家县人民医院相关人士称:“我们欠了7000多万元设备租赁款,按一年收入1000万元,要不吃不喝10年才能还清。”

“说好的设备都没到,我们签了一个亿的设备,一年毛利润才1000多万。”黑龙江一家县中医院院长李翔(化名)“远程视界开始承诺的很好,说不用我们掏一分钱,从来没提融资租赁的事。”

不少医院至今也没搞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背上几百万到数亿元的债务。

根据裁判文书网公开的判决结果,统计了远程视界、医院与租赁公司三方纠纷的31个判例,其中只有一例是医院胜诉,其他均以医院败诉或认赔了结。

许多医院的基本账户都被租赁公司申请冻结,发放工资、采购药品等正常运营行为受到威胁。

自去年底,已有四川、北京、河南等多地卫计委下达通知,要求排查上报本地医疗机构和远程视界合作的情况。

公安部经侦局向各省级经侦总队下发的通知显示,“经初步核查,2015年至2017年间,北京远程公司及其关联公司以协同医疗示范工程、国家科技支撑计划等名义,与多地医院开展融资租赁业务合作……因远程未按约垫付租金,引发大量民事诉讼,医疗秩序受到严重影响。”

截至目前,公安部对远程视界案尚未定性,案件仍在核查阶段。

快速崛起的互联网+医疗巨头

北京远程视界集团成立于2013年1月,创始人韩春善医药销售出身,根据官网资料,其担任过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特邀理事、中国医药物资协会副会长等职务。

短短两三年时间里,远程视界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医疗设备销售商。公司从最开始只有眼科业务逐步扩展到心脑血管、肿瘤、妇科、耳鼻喉、呼吸、中医及护理等等9门学科。2016年就实现年收入60亿元,纳税6亿元。

“远程视界刚成立的时候,商业模式很创新。”一位医疗租赁上市公司高管陈萍(化名)表示,“那时候大家都在想怎么让医疗资源下沉,这事确实很难。”

远程视界的发展恰逢互联网创业高潮和分级诊疗政策出台。用互联网技术解决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看病难看病贵的概念立即吸引了资本的关注。2016年6月,中金公司、汉富资本对远程视界进行了一轮8.8亿元投资。

2017年,上市公司中珠医疗(600568.SH)与银河生物(000806.SZ)先后抛来橄榄枝。去年4月,中珠医疗停牌,拟100%收购远程视界的肿瘤和心血管板块。不过,最后价格没有谈拢。

随后,银河生物又计划以60亿元估值收购远程视界心血管子公司66%的股权,并且向远程视界打去了3亿元订金。直到今年6月,银河生物还在更新收购的进展。

远程视界既不生产设备,也不投入资金,使得医疗设备销售行业都面临颠覆。远程视界是怎么做到的呢?

靠的是一种所谓医联体O2O商业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远程视界与医院和融资租赁公司签订了三方合同,融资租赁公司作为出资方,资金到达远程视界的账户上,再由远程视界去购买设备,发货给医院,在这一模式下,医院需要承担的租金则全部由远程视界担保垫付。医院不用掏一分钱,只要提供场地,五年后就坐拥昂贵的设备和成熟的科室。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由远程视界所购买的设备价格往往大幅度高于市场价格。

根据协议,远程视界还负责去收集患者,甚至报销医保之外的治疗费用。公司只要求,事成之后跟医院分成新增的收入。

“他们就占我们一个地方,承诺医院零风险,我们觉得就算不赚钱也培养了人才,5年以后设备还归医院。”陕西宝鸡一家县级医院院长回忆。

湖南株洲渌口区中医院蔡院长“一个病人心脏介入手术要4万元,跟远程合作只要花两万,能让我们这里30万人口受益,当时是很想引进这个项目。”

公开资料显示,远程视界还承办和资助了各种顶级医疗行业会议以打消医院的疑虑,这些会议的最后流程通常是,远程视界揭牌设立公益基金,或者举行向医院捐款的仪式。

据官方网站资料,2015年8月,远程视界与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下称“福利基金会”)发起“集善·远程视界”专项基金,并参与了后者发起的“集善扶贫健康行”公益项目。

打着福利基金会和扶贫办的旗号,远程视界在20多个省会城市举办巡回活动,邀请国家和当地卫计委领导,同仁医院、阜外医院等多家北京三甲医院代表,以及其他国内顶级医疗专家演讲,推介远程视界的模式和业务。

当地基层医院和医药代理商都会受邀参加这些活动。

“在我们这小地方,这些专家教授就跟神一样。之前他们(远程视界)天天给我的电话我都不信,但那次会议之后,我就开始相信了。”远程视界在河南地区的一位代理商曹先生在缴纳3万元代理费后,享有远程视界在本地医院的代理权。

像曹先生这样的代理商,全国还有4000多位,按照省、市、县、院分级,他们向远程视界缴纳的代理费少则数万元,最多的达400多万元。

有资料显示,2017年4月远程视界被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信用管理中心等机构评为的“行业十大信用品牌”;同年5月,韩春善被中国商业创新大会授予“中国品牌建设优秀人物”;同年6月,公司在中国医生集团大会上荣获“2017中国医疗创新团队奖”……

医疗界神话轰然倒塌

据公司官网资料,2018年1月30日,远程视界带着空军总医院、航天总医院的专家在江西省宜黄县卫计委会议室举办了“慢性病健康管理工作培训会”。这成为了远程视界最后一次公开活动。

从今年1月开始,公司彻底停发工资,员工成批离职。同时,融资租赁公司、代理商、设备商、医院蜂拥而至,远程视界资产被法院强制执行,韩春善个人股权遭冻结,针对公司的诉讼案件铺天盖地。

从荣誉巅峰到一地鸡毛仿佛是一夜之间。

已从远程视界离职的前员工方泽(化名)“远程从头到尾就是玩资本运作,靠代理商的关系,用公立医院的名声,套租赁公司的钱,让这三方来围着他转,这是个很高明的手段。”

问题的苗头早已出现,2017年年初,远程视界资金链骤紧。公司以筹备上市要封账为理由,不再支付设备租金,不再向北京医生专家支付报酬,代理商和员工的奖金更是扣住不发。

“头两年还不错,设备也到了,他们(远程视界)支付了租赁款,承诺设备给免费使用,”2014年起与公司合作的河北承德平泉市医院的王院长说,“2017年下半年开始不行了,耳鼻喉诊疗台迟迟到不了,专家也没有过来。”

实际上,同仁医院、安贞医院、阜外医院、宣武医院等多家北京大医院都在去年先后与远程视界终止了合作。

“北京专家的报酬开头还给一些,后来就欠着,可能欠同仁医院有两三千万元。”方泽说,“一些医院拒绝合作以后,公司又不断找新的三甲医院来接手。”

资金吃紧并没有让远程视界放慢脚步,公司反而变本加厉,深入区县跑马圈地,加速从融资租赁公司套取资金。

“我们到现在一毛钱设备都没看到。为了放设备,把一栋楼都装修好了,还掏钱送医生到阜外医院去培训,结果回来没有设备,做不了手术。”

该医院于2017年4月与远程视界签约心血管项目,设备总金额约3000万元。可一个月后,远程视界就称资金链出现问题,拒绝支付租金和发货。

前述黑龙江医院也在去年签约远程视界,脑卒中、耳鼻喉两项设备款一共4930万元。

“我们按照公司的要求建好了场地,结果只收到了一个联想牌的低端电脑和里面一些软件。远程说资金链断裂了,不给交租金。”租赁公司随之申请冻结了医院账户,要求医院承担每个月150万元的租金。

迫于租赁公司、医院、代理商的压力,远程视界今年频频发布澄清公告。

5月25日,远程视界发布《北京远程视界集团股东调集资金解决问题》,承认了资金链紧张,但表示“出现还款困难的医院仅约60家,经过磋商,已经解决了八成以上的设备租赁公司和医院出现的逾期问题。”

7月5日,远程视界宣布组成临时股东管委会以清查和处分公司资产。大股东、董事长韩春善出局,副董事长曲明光任管委会主任委员,其他成员除了公司员工持股平台,还有多家知名投资机构,如杉杉股份(600884.SH)控股的穗甬控股有限公司、国开行旗下的国开科技创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等等。

与此同时,银河生物也宣告终止收购远程视界子公司。根据公司公告,此前银河生物支付给远程视界的3亿元收购订金存在退不回来的风险。

把远程视界从租赁公司套取的资金、代理商代理费、医院回款、供应商欠款以及中小股东的投资款统统加起来,远程视界吸纳的资金在百亿元级,这些钱都去哪了呢?

8月15日,远程视界因为拖欠租金,于北京益园的最后一处办公地也被物业关闭。

医院、租赁谁来背锅?

远程视界关门大吉了,却留下一片狼藉。

究竟有多少家医院卷入其中还没有准确的数据。远程视界方面称,共与全国700余家医院合作融资租赁项目。方泽估计在1200家以上,而另一位前远程视界员工汤哲(化名)则认为有900多家。

远程视界在每个地区运营时,通常会选择几家医院进行试点,保证设备、专家供应,然后将周边医院带来参观考察,因此,与其合作的医院往往是连群成片。

多位医院院长提供了一份表格,统计了442家与远程视界签了三方设备采购合同但设备未到位的医院,涉及六个科室,总金额高达63.1亿元。

他们绝大部分是县人民医院、县中医院等县级公立医院,也有少数地市级医院。2014、2015年签约的医院大部分能收到设备,但是从2016年开始,形势突然扭转。442家医院中,没有设备或者设备不到位的占85%。

由于公司未按承诺向租赁公司支付租金,公司合作的38家租赁公司纷纷来到医院索债。大量医院的基本账户被冻结,几乎每天都有租赁公司起诉医院的案例发生。

按照租赁合同,医院是承租人,租赁公司是出租人,远程视界是设备供应方。租赁公司将设备款打到远程视界账上,远程视界采购设备送到医院。虽然远程视界承担无限连带担保责任,但表面上,医院仍是第一还款责任人。

“我们现在天天忙着诉讼保全,把远程和医院都诉了。”华北一家租赁公司医疗部人士“虽然医院吃哑巴亏,但医院有还款实力,现在只能通过医院解决。”

梳理公开判例显示,多数裁定都没有采纳医院提供的远程视界承诺垫付的证据和理由,仅以租赁合同判医院败诉。根据合同约定,这类案件都是在租赁公司所在地审理或仲裁。

法院支持了租赁公司的诉求,因为租赁公司拟定的格式合同内容对医院非常不利,很多医院在没有收到设备的情况下,都被要求签了收货确认书。如果只是民事诉讼和仲裁,医院基本上会是败诉方。

如果远程视界不能被定性为诈骗,就只能按照民事裁决硬着头皮执行,这将给国有资产带来很大的损失。

目前,警方尚未对远程视界公司相关人员采取强制措施。7月6日,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在接受远程视界合同诈骗报案后,认为没有犯罪事实发生,决定不予立案。

远程视界在签署合同之初就没有履约的诚意,根本没有为设备购买做任何准备。虽然前期铺垫阶段有过成功案例,但这类似于庞氏骗局,欺诈的成分更多。

某地警方调查结果显示,供货厂家并没有收到远程视界发来的供货合同,既没有收到定金,也没有订单。

一家被远程视界拖欠了数百万元设备款的眼科设备厂商表示,一般而言,只有设备到达医院并调试好能够运行以后,设备商才能收第一笔钱,尾款之后再结清。

然而,所有医院都是在合同签署的当天就开始计算设备租金,即使是在设备没有到位、没有产生收入的情况下。在多个案件的庭审中,远程视界和租赁公司都无法提供设备的唯一序列号、发票,以及进口设备的报关单。

“医院都是做业务,对怎么搞金融不太懂,被蒙骗以后,就一步一步套进去了。”

远程视界模式即使在租赁行业里都属于创新业务。这种创新中,风险控制环节大大削弱。有了公立医院信用和明星企业的光环,租赁公司的尽职调查流程形同虚设,放款十分轻率。

前述租赁公司人士介绍,租赁公司都是跨地做业务,业务人员在医院可能就待一个多小时,很难真正掌握医院的运营情况。

“都知道远程在玩资本运作,没想到有一天就玩不动了。”该租赁公司人士表示,“我们主要是看远程的资质,他体量很大,觉得跟他玩十个亿肯定没问题,终端又是公立医院。”

远程视界前员工汤哲:“我们任务是把租赁公司业务员吃吃喝喝伺候好了,然后送上飞机走,完全没有做调研,只是走过场。如果病床很空,租赁公司会建议把其他病床病人集中起来,方便拍照。实际上远程的项目90%都是不合格的。”

远程视界为了尽可能从租赁公司套取更多资金,会修改医院的财务报表,虚增收入。

按照融资租赁行业的要求,放款额度一般是在医院年收入的20%-35%。但实际上,绝大部分医院都超过这个比例,并且存在多头借款的情形。

对于租赁公司和远程视界之间是否存在私下合作,浙江康安租赁(835319.OC)总经理范卫强表示,“租赁公司是真正的损失方,没有动机跟远程勾结套自己的钱。如果设备没到,医院挺冤,但也很无奈。”

范卫强介绍,远程视界模式非常创新,公司2016年底发现公司在替医院垫付租金的情况后,及时停止了与远程视界合作。目前,康安租赁涉及的案件大部分是和医院进行司法调解,有的会根据医院的还款能力将3年租赁期展期至5年。

当运营跟不上梦想的时候,“互联网+医疗”就必将演变成一个金融游戏,成为风险故事。这些公立医院究竟为何被套?这一切是经营不善还是蓄谋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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