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你的来信
楔子
时光流逝,在2015年的夏天,在埃特勒塔诺曼底鼻象山,那年叶子二十二岁。
叶子回想起那年的夏天,那一夜,在位于西北部海滨旅游小镇里,她背着画架正赶往加德圣母礼拜堂,一路上,沿海的风狂野,将她吹得寸步难行,就连马尾都被吹散了。夜幕降临,积云压低,很快会迎来一场大雨,她站在一家烘培店前,准备给马耐子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电。
她转身回望,店铺内只有一人,静静地坐在角落,她将背包从地上提起,朝店内走去。轻声问道,“你好,请问这儿有充电宝吗?”刚问出,才意识到,自己是中国人,不会英语。眉头紧促,一时显得很紧张。
那人转过身,反问“你是中国人?” 她难以表达自己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料想到自己会遇见的人是他。
当年正是十一岁时,邻居家的儿子,戴琮,被送去法国读书,她清楚的记得,他被他姑妈带走的那天,他还是穿着校服,一颗纽扣,被她强行扯下,扔进了花坛里。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应该是不会记得。而她却一直无法坦言事实,把头埋得很低,转身就走往门外走。“你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中国人吧?”
“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都在讲话,你不是也听到了吗?”她的回答,让戴琮,一时无法反驳。
也许,是她的机趣,唤起了他的同情心。“你先随便看看,我先上楼一下。”她左脚刚跨出门槛,肚子的咕咕声传来。妈妈说,饿了的人,是走不远的。她望向窗外,雨已经来了。她弯腰俯身,靠近橱窗,一个个精巧的手工制作小面包,印在她的瞳孔里。她想,等雨小了再走吧。手指戳着橱柜,自言自语地说“看我怎么把你们统统吃掉,小东西们。”
“你挺胆大包天的,想偷吃。”她瞥眼而望,一时陷入尴尬中,很快,脸就如同被红墨轻染一般。
叶子极力为自己辩解,“虽然想着吃,但并没有偷啊,这怎么算偷吃?”
他抿嘴一笑,将一碟糕点,递到她面前,这个叫“烘烤烤”,是我们店的新品,请你尝一块。
她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
抿了嘴巴,嗫嚅道,“可我手机没电,付不了钱。”“充电宝,拿去....”。他手腕上,留下的那一道疤痕,露了出来。
叶子,盯着那个伤疤,陷入一个画面,愧疚感立马涌上心头,当她再一次对上他的眼睛,也许是那一丝恻隐之心。
他的心,突然像被虫子蛰了一下。慌乱中,将视线快速移开,询问,“你怎么会来这儿的?”余光却停留在叶子头顶的小红花上。
胸口有闷闷的感觉,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过去.....
叶子接过他手中的碟子,走向沙发,细细道来,“莫奈的画作,许多名画都在这里诞生的,这一次莫奈的展览会,也将回归故里。我认为,了解艺术家,就是要回到他创作的地方。于是我今天,就自己就出来写生了。”
他自是不懂得艺术家的情怀。
“你懂得挺多的呀?”“你不是也挺能做糕点的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窝在沙发里,看着街灯在朦胧的雨水中,散发着幽静的淡光,谁也不知道这雨何时会停。
大约十分钟,手机的铃声响起,对方询问叶子的位置,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将她接走。
“临别之时,她坐在车内朝他大喊,“你叫戴琮,对不对?”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惊呆地望着她,脸茫然不知所措……“我过几日再来。”他望着瓢泼大雨里,隔着玻璃窗,那张看不清的脸,挥动的手,逐渐消失,只留一地的涟漪,在雨水中缓慢地绽开。他关上店门,只觉得奇怪。
次日,店铺正在重新翻修,几位警察前来,询问一位少女失踪案。他在高处正安装最后一只灯笼,听到失踪案,他的手一抖,灯落地,碎了。眉头一皱, 凝固了的表情,仔细端详照片里的女孩子,没看清,但总担忧是不是她?后来,警察询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就离开了,正当他想,她的画架以及书包没有带走,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放在哪里的......
就在这时 ,“你怎么还在睡懒觉,楼下有个女孩子,在楼下等你许久了。”门被姑妈一脚踹开, 他猛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阳光落在地窗上,远处的渔船正出海。他欣喜极了,刚刚一切是梦,原来是梦。他抓起眼镜,跳下床。
对着镜子特意将眉毛上翘起来的头发,按下来,显现自己的干净和帅气。
她一袭过膝的白色连衣裙,在楼梯的窗口处,他远远的看见了,头发散在风里摇曳着,格外动人。
于是他又将自己的T恤,翻折的一角,理顺。
挤出一个合适的微笑, 走过去。 “哦,原来是你呀?” 正当他想问,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时。
叶子,先回答,“今日前来是告别的。”他似乎被眼前这个女孩子,搞得很无语,刚刚梦见她像是死掉了,现在又说走了。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的.....
“搞笑,走就走,何须前来,真矫情.....”一时嘴快,显得有些幼稚。
他望向她的眼睛,眸子里镶嵌着钻石般,闪亮而天真,他单手撑着门框,本想故意凑她近一点,却还是假装不看,依着身子,不停地抖着他的拖鞋。
叶子,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请你收下。”笑意盈盈,嘴角旁的梨涡,小朵的绽开,如诺曼底象山的海风,清爽而明朗。
“哟,还有信啦?你居然还有一个酒窝呢?”“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他拿着信,不停地煽动,似乎很想透过厚度,而揣测她到底写了什么...
“马上。”叶子裂开了嘴角,那朵花开得很美。
“......”望着她,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也许是遇见措不及防,临走郑重告别,他内心的波动太强烈,表情管理失败,扭曲的样子,像极了他T恤上印出的猪仔头。
叶子,并没有留意到眼前少年表情里的细微,只觉得他和许多年前认识的人一样,只是长得很高了……
顺手就指着他的T恤,“你这娃娃,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腿毛也长那么长了,原来男生的毛裤是真的!”
他抄手将衣服叠进怀里,腿毛也无法让它们立刻消失,只好故作轻松,摆正自己的姿势。
“你懂什么,瞎说.....”
“那以后见。”
他本想说,要不我送你吧,但他并没有.....
“好....”
她笑着挥手,又转身离开了,这一次她在他那儿,取走了她的画架及背包。
望着小镇里的繁荣,沿路的蜿蜒,直直向前,那辆车开往一片深海,沿着光线,消失在街角处。
他顺手,摘下自己的眼镜,抬眼望向午后的阳光,来这里已经有十二几年了,而将来呢?
在鹅暖石中,在海浪里发出的微光时刻,他依靠在门框上,站在那里,陷入沉思...........
“中国.........”
良久之后,被姑妈的一句呼唤,快速躲进房间。
也许所有的久别重逢,是他乡遇故里草木深。
诺曼底鼻象山小镇,每年都会迎来一批游客,短暂的旺季,会让烘培式的蛋糕店,销售迎来最高点。戴琮每天都要在店里打理一切,直到那天,坐在角落里的叶子,点了一杯水,她认真修改画画,他就注意到了。
他坐在灯下,读着她写的信。
敬爱的戴琮:
您好!
阔别十年之久,我想你一定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你。
镜片中那一束光,照耀着。他的好奇心驱使他继续读下去。
小学,你住我隔壁,你成绩优异,全年级你一直第一,我的父亲总以你为傲,但你知道吗?我是很讨厌你。但直到有一天,我趴在窗口,望见你被父亲严厉的呵斥,你一言不发地承受了那一记耳光,我对你生出了别样的感觉,但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搬离这条胡同,去往更辽阔的他乡。
你离开的那天,我开心极了,班级第一是我了。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真希望还能在故里见到你。
读完她的信,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究竟这个女生是谁?望着手腕上灼伤的痕迹。他再一次望向窗外,一只蜘蛛正在结网。姑妈询问,“白天心不在焉,是怎么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放置他的桌子上。回国去看看吧,都这些年了。
数日后,戴棕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按照临走给的地址和电话,打给了对方。
大厅里正在播报前一个月诺曼底鼻象山飞往中国的航班,遇难人数的后续报道。
第二天他抵达了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亲人,他甚至无法叫出那一句亲昵的称呼,“父亲”,也许在二十二岁的年纪,他早已去过太多的地方,那一刻他望着病床上唯一的亲人。
戴琮望着窗外,在高空里飞越的白鸽,他打了一通电话。
"姑妈,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呀,这些年漂泊太久了,我想留下来了。"
或许有些人的出现,是生活里的惊鸿一瞥,关于那封信,那位少女,没有人知道。
关于妹妹,他从不愿意承认,同父异母的妹妹。
自那以后,戴琮开始经营着一家面包店,24小时不打烊。
尾声
这是我路过一条街,听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