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写在六月初
年初时候看《荒野猎人》,我们略显惆怅地谈论,最近的好电影不多啊,看一部少一部。
T姐翻了会儿手机,然后摆在我面前,喏,想看的电影都在七月,暑期档。接着得意地神秘一笑,我的本命月。
我呵呵一笑,还真是。开始脑补七月份的电影账单,还有,那个最燥热的月份,我们闷在电影院乘凉的场景。
四月底,我离开了肥城。
到走的那一刻,我还在想七月。肥城的七月究竟是怎样,七月的葡萄又是怎样,以及,如果我们都在肥城的这个七月,它会怎样呢。
讲来惭愧,三月份我已经在想,什么时候离开肥城。我反复想过不离开,八个月足够让我眷恋那里安逸的生活,身边的人。走,意味着净身出户,永不再会。
可惜了朋友,可遇不可求。几番思虑,终究因为各方受挫,选择逃走。那时候不顾一切,想着闯荡江湖,挣点名声,学些本事,所谓技多不压身。想来我也是狠绝之人,吃了秤砣不回头。心想,终于不用压榨T姐的时间去实习为人为友之道了。
自打江淮回来,还是忍不住常常想起她。除了父母,以及挚友的人格感染,我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深刻的教育——真正的言传身教。
我称呼她T姐,大我三岁,看起来像个正在度过第二个本命年的芳龄少女,完全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刻下的年轮。T姐对此解释说,那是因为姐化妆水平高。我尝出来这话里面略沾苦涩,也不揭穿。我知道,这个年纪未婚的女子,不是女强人女汉子,就是被故事牵绊。T姐素来以毒舌闻名,但仍被我划分到后者的阵营。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我们碰到,像一道佛光闪现,短暂而奇妙无方。
记得第一次见,和照片里的人没差,就是清丽中带着点成熟同时有些调皮的印象。复杂的心情一闪而过,以至于不敢离得太近,怕是被她周身散发而出的查克拉秒杀。在她面前,我的沉默丝毫没有金的价值,只是废纸一打。T姐强大的语言逻辑(毒舌……)和颇丰的人生经历,让我作为男人的尊严无处安放,时常欲言又止,几近结巴。我已经无从得知我给她的第一印象,只记得当时我的心理活动,仅有一见如故。
有时候我们交了十年八年的朋友,还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而有时候,我们刚见面就仿佛相识十年。一见如故,这词儿不错。
认识T姐,是我在这个城市立足之外最幸运的事。我阅历尚浅,她故事一堆;我口舌打结,她能言善辩。总是我认输,她便极尽揶揄,但很大程度上,给我留足体面,不至于让我颜面尽失,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迫于她狮子座般的威仪,我开始重拾读书的兴趣,努力跟得上她的中文水平,不然受伤的不仅是我语文老师和我那感人的智商;开始不宅在家里,尝试着经过这个城市的各个街区,免得每次出门都漫无目的;学着改变我的衣装风格和消费观念,而不是对别人太好却不善待自己。恍然间我的生活焕然一新,不是过去那样被工作虐得体无完肤,每天沉陷于娱乐颓靡而不是文字和思考,做的年度计划假大空不切实际,等等等等。我的状态一度亮起绿灯,眼看就要将“空想的行动主义者”身份中的形容词消灭无痕,信誓旦旦开创新的职业格局。然后我突然离开了。
与这个城市的告别,是在无声处的一个黑夜默默完成的交接。
走之前,T姐告诉我她的故事,破天荒写了一篇博文发到微博上,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字字句句无不透露着,她至今未婚的原因。很遗憾,我要走了,这个故事权当送别。
也不忘在步行街,T姐替我挑选的第一件衣装;不会忘从海南回来,她送我那块伯尼表;更不能忘,看电影前塞给我的一盒芦荟胶,说什么,实在看不下去我备受熬夜摧残的那张炮轰过的脸。我说,多谢你的胶水,补好了我脸上的窗纸。还有,我声称要送给我未来女朋友的那枚手工戒指。就是这些东西,足以让身在远方的人深夜未眠。
T姐送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年轻成为你犯错的借口。记下这句话,我就北上了。
我想,话很受用,就别联系了。
后来,我仍然戴着那块永远快五分钟的表,T姐说防止我以后老是迟到。可惜那戒指没有男款,就像往事从不提结尾,时间里七月不存。
葡萄,不会忘记葡萄,一名可爱好动被我视为最招摇的第三者并且首次激发我亲吻非人类物种的原始冲动的泰迪。葡萄总让我想起Tension的《our story》,因为她是平淡故事的见证者。故事里有T姐,有她学着狐狸尼克睡眼惺忪的样子,和微翘的嘴角。那记忆犹在昨日。
我对T姐说,也老大不小了,过去的别再执念,找个爱你的人嫁了吧。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无力,是啊,谈何容易。安慰的话我最不擅长,也不知道这些年如何安慰自己的,可能像T姐那样笑着吃喝玩乐就走过去了,也可能像狮子座深夜里的表情独白,落寞了好几年青春的星空。还能怎么样呢?
我们被各种好的坏的经验占据价值观念,不希望看重的人有所改变,还想和纯粹环保的人结交同伍。殊不知自身也潜移默化被世事侵蚀。我们问,为什么找不到一个很好的人?答案是,年岁的增长带给人们更多经历,每个人都有着繁杂悲喜的过去,越往后,难以割舍的事情越积越多,外界的人更难冲破这个无形封死的结界。所以,很多人越来越遇不到更好的,很多人越来越怀念当初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