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我们疫情

晓雨

2020-06-14  本文已影响0人  Pepper椒

黑泥团似的楼,瘦烟囱似的街,土块似的汽车,饿鬼似的长灯,芝麻似的星,泼妇似的尘。

        他醉了,扶着政府广场行道树踉跄地走,走在凌晨市政府门前无人的大街旁,走在疫情间猝死的长道间。手里的酒瓶坠落,啪!他无力地摔倒,近乎疯狂地呕吐,黏物里的玻璃泛着微光。痴瞪着地面,唾沫星子徘徊着淌下,他瞥了眼政府大门,刻意避开国徽,一阵反胃便闭上了眼。他选择认输。

        似乎有车来了,谁在乎呢!这日子路上竟还有活着的车。似乎有人下了车,谁关心啊!这日子竟然还有鲜活的人。他迷糊地昏睡了。

        腐臭,烟味......他睁开眼——苟延的蜡烛,挺拔的背影,无底的夜空。他狠狠地揉下眼,背影的主人机敏地转过身,是个白须老头子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醒了?”老人往嘴里的烟杆塞了几撮烟叶,吐出几缕悠扬的烟,“大半夜骑三轮,没想到淘了个活人回来!”老人傻乎乎地笑了,皱纹挤满了脸。“小伙子,大半夜偷东西啊?一个人醉倒在路边!”

        小伙子下了床,蹒跚出屋子,也扑通坐在门阶上,风吹得他不住地哆嗦。这是城郊河边的一间木板屋,板隙渗过星光,星光抹在屋边松脆的废纸板上,在粼粼的河面上织着银白的小梭。

        “你放心,我不是人贩子!我平时捡废品,就住这。”老人把自己的绿大衣披在小伙子颤抖的肩上,河风吹散了他稀疏的白发,“喝茶!”老人递给小伙子铁茶壶,自己却敲开一罐啤酒猛灌,喉结鼓点似的跳动。小伙子愣住了,狠咽了口唾沫。

        老头把一饮而尽的罐子扔进废品筐,顺势抹掉胡渣上的酒,朗声大笑起来。夜静的像水。“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啊,喝那么多酒?”

        小伙子又吞口唾沫,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汗,眼神飘向河面,“挺不住了。我受不了疫情了!我想逃走,我......我认输!我,我害怕,我害怕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他抱住头,急促地抽泣,眼眶里的泪花闪着月光。

        老人的脸突然拧成了麻,青筋在他的皮肤上绽开,面色如铅,泛红的骨节劈啪作响,“国家疫情当下,你不上谁上,我们不上谁上,这个民族不上谁上!”

        老人蓦地站起,眺向河水与夜空交融的边际,眼中那挺拔的忧伤深得煞人。

        小伙子呆了,惊愕地仰望着矗立的老人,眼神霎时空洞了,又一下揉成了浆糊,逐渐凝成一条线。风撕打在脸上,汗水浸透衣裳,捏紧手中温热的茶杯,他猛地感觉眼前的老人是如此炙烫,仿佛自己要融化在他屋前,成为废物中的一件。小伙子垂下头,拭去欲崩的泪,拇指紧抵眉弓,河岸的草丛里传来幽幻的虫鸣。

        “哎,我明天还是回乡里算了,终究一个人清净点。本来打算今晚回去的,结果半路遇到你这个软蛋,还浪费力气把你载了回来,倒了八辈子霉了!”老人浑身又突然软下来,提起烟杆,星光亲吻着烟圈......

        晨光扰醒了小伙子,雨嗒嗒的敲着屋顶的铁皮,风溜进了房中。老人早已出了门。

        小伙子倚在门上,面前驶出一条极狭的小巷,雨聚拢在瓦缝间悄悄坠下,点在锈斑斑的三轮车上。

        “下雨了啊。”小伙子探出手,玲珑的雨珠划过老槐的小叶轻巧降在手心。手机响了,他身子一僵,迟疑的接了电话。

        “您去哪了?昨晚一直不接电话,好多事等着您呢!”电话那头的助理无奈的叫喊。

        “哦,我马上回来。”小伙子整理着口罩和领带,脸崩成了皮筋。

        “对了,昨天去武汉支援牺牲的那位医生的家属找到了,是个退役老兵,现在似乎在拾荒。昨天下午就已经通知过他了,可是今天突然就联系不......市长,喂?市长?”助理急促的呼喊着小伙子,或者说——呼喊着年轻的市长。

        小伙子挂断电话,披了老人的军大衣,跨上旧三轮,冲入晓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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