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贺伍第一次见到阿花那年他刚六岁，那天，凛冽的寒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直直地钻入皮肤，直达骨头，引起阵阵刺痛。阿花蜷缩在村口的河沟沿儿止不住地颤抖，它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活像个被人丢弃的烂拖把。
麦田在万木萧瑟的冬日下带给人以希望，那天下午放学后，贺伍和几个孩子结伴回家，路边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泛着青涩轻轻拽住了他们的衣角。
“咱们在这儿踢球吧！”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儿看着一望无垠的绿色汪洋提议。
“好主意，看这麦田多美啊，在里面踢球一定够爽快！”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留着寸头的男孩兴奋地附和他。
“可是，这样会把别人家种的麦子踩坏的……”
“哎呦贺伍，你可真扫兴！你要是不玩我们几个玩！”那个寸头男孩粗鲁地打断贺伍的话一腔怒火地瞪着他。
“我只是……”贺伍说着说着没了声音，他看到那个鼻梁上趴着副小眼镜的男孩子已经从书包里掏出了皮球，寸头男孩一把夺过皮球和他们一头扎进了麦田里。贺伍抬起头，夕阳与遍布的云彩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幅橙红色的油彩画，静谧而美好，一阵刺骨的寒风穿过麦田追逐着那抹橙红，油彩画被风吹得褪了色，云彩走得很慢，贺伍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背着书包往家走。
贺伍很想快点升小学，学前班的孩子们放学都很早，但贺伍并不想那么快回家。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反正只要在傍晚吃饭前到家就好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背着书包走到了村口，他用力踢起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很美的抛物线，而后落在一块灰黑色的物体身上，那物体却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呻吟，贺伍吓得书包都掉在了地上，但他根本不敢弯腰去捡起书包，他脸色发青嘴唇发干地一口气跑了几十米远，然后停在一颗树旁边，他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弯下腰止不住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闪烁的亮晶晶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待贺伍缓过气，他知道自己得赶紧回家了，可一想到如果书包丢了，二叔二婶肯定会打骂他的。他想起上次因自己贪玩而丢失了一件外套时，二叔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把掂起他瘦小的身体将他扔进存放杂物的堆房里罚他两天不许吃饭。贺伍想到这儿时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停住脚，双手紧握着拳头转过身，朝刚刚书包丢弃的地方慢吞吞地挪着脚步。
贺伍看到地上的书包只离他几米远，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过去抓起书包就跑，可孩子的好奇心总忍不住冒出来作祟，尽管贺伍内心像住进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般惊慌，但他还是瞧见了那团灰黑色的东西正睁着眼睛望他，它的眼神痛苦而虚弱，是条狗，好像受伤了。贺伍将书包抓在怀里，在不远处捡了一根木棍，蹲在离它稍远一些的地方使劲伸长胳膊试探性地轻轻捅了捅它，它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只是睁着眼睛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他，又将头埋在身体下方一动不动。也许是昏黄的暮色能够驱逐恐惧给人以安慰，贺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没有睁开眼，毫无戒备地任由贺伍摸着，然后贺伍忽然将它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像抱着当年爸爸刚买给他的那双新书包一样，贺伍看到它的腿受伤了，伤口附近的血早已经凝固了，他抱着它回了家。
贺伍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二婶的咆哮中透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你还知道回来啊！一天天的不知道死哪去了！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让我知道是哪个狐狸精老娘非撕了她……”
贺伍没有说话，他很庆幸二婶没有看见他，他抱着狗轻手轻脚地走进厕所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并将它放进一个纸箱，正欲转身离开时又找出一件褪了色的衣服轻轻盖在它身上，“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哦，等我带吃的给你，你要乖哈。”它像是听懂了一样乖乖地将头缩在衣服底下，闭上了眼睛。
“瞅瞅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果然是个没娘养的野孩子。”二婶与二叔刚吵完架，俩人在饭桌上都一脸不满地瞪着对方，贺伍又成了他们俩共同的出气筒。贺伍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他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远离这场硝烟。
贺伍饭吃得很快，又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往怀里塞了半块馒头回到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原是囤粮食用的粮仓，房间阴暗狭小又不通风。贺伍推开门，将门后的灯泡拉亮，又走到纸箱前掀开盖在狗身上的衣服，它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贺伍，贺伍将馒头掰成小块喂它吃，待它吃饱喝足后又用剪刀剪下一块长布条将它受伤的腿包扎好，然后贺伍又将它抱在怀里抚摸它身上的毛发，他看到它灰色的身体上有个白色花朵形状的斑纹：“不如以后我就叫你阿花吧，你以后就叫阿花好不好？”它没有出声，顺从地将头埋进贺伍的臂弯里来回蹭，似乎对它的新名字很是满意。
三天后，阿花可以下来走路了，虽然走起路来一只腿还是有点瘸，但贺伍依旧不敢让它出这个屋子，他知道，二叔二婶绝对不会允许让阿花留在家里，他们养自己一个吃闲饭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他知道爸爸每个月都会给二叔二婶汇钱，包括他的生活费以及学费，但二婶提起这事仍旧是满腹委屈：“你爸那点钱够干啥的，还不都是我往里贴，真造了孽了，硬生生塞给我一个拖油瓶。”
不到半个月，阿花就被二婶发现了，一开始二婶以为是从别人家溜进来的野狗，她不由分说地就掂起一个扫帚满院子追着它打，边打还边骂：“谁家养的野东西往我们家跑，当我家是啥地方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炖汤喝！”骂得正起劲时就看到丈夫推开门走进了院子，二婶一想起前两天吵架的事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住脚脱掉一只鞋直直地朝丈夫丢过去，鞋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丈夫头上。
这一砸倒是直接把人给砸懵了，他定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儿来，接着就破口大骂：“你个死婆娘，老子又招你惹你了？这日子你要是成心不想过，咱趁早离！”
二婶本来只想着借撵狗出一出前天生的气，没成想倒真把丈夫惹毛了，眼看着事情要变得严重顿时软下阵来解释：“哎呦这事是我的错，刚刚不知从哪跑来的一条野狗进咱家了，我急着打狗呢没成想你撞上来了。”边说边上去用手抚摸丈夫刚刚被砸到的地方，满脸堆着笑，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
这时阿花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了，二婶又掂起扫帚准备去打它，贺伍放学回家了，阿花不住地摇着尾巴围着贺伍转圈，边蹭边舔他的小腿，贺伍先是低头看了一下阿花示意它快跑，又怯懦地抬起头，还没迎上二婶的目光就提前感受到了她的怒意，他迅速埋下头，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而他被丢在户外，却没有伞。
“哪儿捡来的畜生？今天要么你把这个东西给我扔出去，要么，哼！”二婶忽然将头转向二叔说：“要么你把他俩给我扔出去！”
贺伍微微抬起头带着近乎乞求的目光看向二叔，而二叔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幸灾乐祸，贺伍只好背着书包带着阿花出了门。
贺伍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阿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活蹦乱跳，它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阿花，是我太没用了，我没办法再养你了。”贺伍停下来，阿花不停地舔着他的脚踝，舔得贺伍心里痒痒的，贺伍蹲下来抚摸着阿花的头和它身上的那朵花，阿花顺势躺在地上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微微闭上眼睛，极其配合地任由贺伍抚摸，贺伍摸着摸着又感到一阵烦躁，他站起身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口那个河沟沿时他又停下来，蹲坐在地上，阿花顺势钻进他怀里，贺伍用手指轻柔地为阿花梳理浑身的毛发，它在贺伍怀里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轻轻地喘气，像个熟睡中的婴儿。贺伍抬下头，他想起了爸爸曾经对他说过，妈妈就是在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走的，只是当时他没有问爸爸，妈妈也是在这样的傍晚走的吗？他当时肯定也是像阿花一样睡着了，如果当时他没有睡着就好了，或许他一哭或者一笑妈妈就会因为心疼他而不走了。
阿花并没有睡着，当贺伍准备将它从怀里抱起来时它就已经睁着眼睛吐着舌头冲他哈气了，贺伍站起身又继续走向村外那一排排房子，阿花边追赶自己的尾巴边跟着他。
“我们玩捉迷藏吧，阿花。我数一二三，我先藏起来，你去找我，你找到我后你再藏起来，我再找你。”阿花抬起头看着贺伍，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说完贺伍就开始跑，阿花看他一跑也开始兴奋地追赶他，贺伍转过身呵斥它把它赶回去，等贺伍刚转过身跑起来时，阿花又追了上来，气得贺伍脱下一只鞋作出要打它的样子，它才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在原地踱步不再上前。
“一、二、三，我藏好了，阿花你来找我吧！”贺伍扯着嗓子嚎，还没等回声彻底消散，阿花就出现在他身后冲他欢快地摇着尾巴了，贺伍顿时觉得挫败极了，他闷闷不乐地说：“该你藏了阿花，我倒数二十个数，数完我就去找你。”
“二十，十九——你快去藏起来啊阿花。”阿花摇着尾巴看着贺伍，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它一溜烟就跑远了。贺伍看着远方变得更小的阿花转过身去，他低下头想起了妈妈：妈妈当年走的时候应该也像我现在一样舍不得吧。
“十八，十七，十六——”
贺伍回过头来，已经看不到阿花的身影了。就跟这么多年来妈妈留给他的印象一样，甚至就连记忆中妈妈的样子贺伍都想不起来，也是，他当年实在是太小了，那么小的脑袋里能装得下什么呢？不过后来，贺伍在父亲的一堆空酒瓶罐中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爸爸年轻时的模样，另一张是个女人，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妈妈。
“十五，十四，十三——”
一想起妈妈，贺伍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自从见过妈妈的照片后，贺伍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野孩子了，他是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怎么会是个野孩子呢？他将妈妈的照片用剪刀小心剪下来，夹在枕头枕芯里，每晚睡觉前他都要拿出来看看妈妈，然后祈求晚上能做一次有关于她的梦。
“十二，十一，十——”
贺伍确实有几次梦到过妈妈，但每次都是哭着醒来。他梦到在满天繁星的夜晚，妈妈独自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贺伍不明白天上的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妈妈总是看啊看，看啊看，一直看到月亮都睡着了她才关上灯躺回床上，有时候她会等到爸爸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回来，爸爸手里总是提着瓶酒，一进屋就像滩烂泥一样歪倒在墙角或是桌子旁，手里的酒倒是一滴都没洒，仍旧忘我地喝着瓶子里的酒。有时候妈妈不去管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爸爸会在喝完酒后坐倚靠在妈妈床头，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妈妈睡眼惺忪地望着他，脸红得像朵初开的玫瑰花，可下一秒，这朵还没有完全绽放的玫瑰花已经洒落一地，践踏者扬长而去，留下被撕裂的黑夜试图给她以慰藉。黎明悄无声息地划破暗夜，她仍旧躺在地上，脸上挂着露珠，殷红、璀璨的玫瑰在一夜间开遍了她全身。这时贺伍总会突然出现，但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将妈妈从地上拉起来，于是他在自己绝望的嘶吼声中醒来。
他还经常梦到妈妈抱着小小的、还被包裹在小褥子里的他，行色匆匆地从家里走出，然后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拦截在村口，那个男人推开她，夺过她怀中的婴儿，愤怒的拳头染红了她的衣衫，可那个男人却依旧不肯罢休，她任由他撕扯拖拽着她的长发，仿佛她生来就不会反抗，她姣好的五官逐渐拧成一团，空洞的嘴巴半张着，贺伍没有看到她亮晶晶的牙齿，也没有听到她呼喊的声音，周围静的出奇。但那痛却隔着褥子钻进他身体里，他使劲睁大眼睛看到逐渐清晰的爸爸的脸，贺伍痛得哭着醒来。
“九，八，七——”
贺伍往村子的方向走了很久，他抬起头，远方的田野上笼罩着柔和的晚霞，像一根根缠满忧伤的长线俯视着大地。贺伍眨眨眼，睫毛上粘着黏糊糊的水珠，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卸下书包抱在怀里，书包是爸爸买的。那天爸爸没有喝醉，他提着小小的新书包稳稳地站在贺伍面前，书包一侧的金色拉链像个风铃似的来回晃动，爸爸将崭新的书包给贺伍背在背上，然后抱起贺伍让他骑坐在脖子上，那书包简直比贺伍还要大，从后面看不免有些滑稽，但从那天之后贺伍就再也没见过爸爸了，两年后，贺伍上学了，而爸爸却一直活在二叔家的电话里。
“六，五，四——” 贺伍始终觉得妈妈一定是因为自己才离开的，他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又丑又邋遢。小时候，有很多次爸爸醉醺醺地提着酒瓶问他为什么老爱一个人待着，贺伍总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有一次贺伍终于鼓起勇气盯着爸爸问：“他们都说我是没妈的野孩子，爸爸，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吗？”贺伍满眼含泪地低下头，忐忑不安地等他回答，没过多久，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将贺伍包围，这声音盖过了贺伍呜噎呜噎的啜泣声。
“三，二，一——”贺伍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天已经黑了，贺伍抬起头，看到头顶上方挂着颗很亮的星星，孤零零的一颗在深邃的天空中闪着明亮的光，周围是漫无边际的夜。那一刻，贺伍从中看到了妈妈的孤独，他终于懂得妈妈曾经为什么那么喜欢一个人看星星。
贺伍忽然回过头，朝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大声吼叫：“阿花，阿花。”没有人回答他，贺伍忽然慌起来，他带着哭腔继续喊：“阿花！阿花！”
阿花从茫茫夜色中跑出来，在贺伍下满雨的世界里摇着尾巴蹲在他脚边，等着他温柔地抚摸它的头。贺伍用力吸了吸鼻子，弯下腰抱起阿花，将脸紧紧贴在阿花软乎乎的身体上，有阿花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孤独了。
贺伍将阿花的窝挪到了家门口附近一所废旧的小厂房，他每天早上上学时路过那里会带吃的给阿花，晚上放学的时候阿花会早早地等在村口的河沟旁跟他一起回家。有天下午贺伍放学后并没有在村口看到阿花，贺伍心里顿时升起隐隐不安，他背着书包飞快地向小厂房跑去，当他满头大汗地跑到那里，就看到阿花正躺在窝里十分虚弱地望着他，三只小狗崽双眼紧阖正匍匐在它怀里喝奶水。贺伍看着三只哼哼唧唧的小狗崽，终于意识到阿花做妈妈了，贺伍在心里真替它开心，他背着书包欢快地回到家，晚饭后偷偷溜出来给阿花加餐。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阿花生的三只小狗崽儿被人用药给毒死了，贺伍看见不知何时变得那么瘦弱的阿花在三只小小的身体旁不停地哼唧，鼻子在它们身上来回嗅，又用爪子轻轻地扒拉，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贺伍不知道阿花是从哪里发出的呜呜咽咽的嘶吼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无尽的绝望，贺伍从没有在谁的身上见到过这种绝望。
贺伍将它们埋在了村口的河沟旁，那是他曾经捡到阿花的地方，后来贺伍经常看到阿花往那里跑，它低着头边嗅边用两只脚不住地刨土，贺伍就蹲坐在一边陪着阿花，贺伍知道，那里埋的是阿花的牵挂啊。
贺伍上初中的时候要住校，离家的那天，阿花跟在贺伍的大巴车后面一直追一直追，不知跟着跑过了几个村庄，后来它兴许是太累了，就趴在路边吐着舌头疯狂地喘气，眼睛仍紧紧追随着贺伍乘坐的大巴车，一眨也不眨。
阿花独自回到了废旧的小厂房里，它仍旧每天一醒来就蹲在那儿等贺伍带吃的给他，每天傍晚跑到村口的河沟旁等贺伍放学和他一起回家，阿花不知道贺伍何时才会回来，但它仍旧每天在那里等着，一直等着。
有一天，阿花饿得一点力气也快没有了，它跑到别人家偷吃了他们喂猪的剩饭，为了躲开那家主人拎着棍棒追打而慌不择路，阿花根本来不及去避开飞奔而来的汽车，一瞬间，它几乎被嵌在地上，似是一朵刚刚绽放的牡丹花，红得触目惊心。
阿花恍惚之中好像又看到了那只手将它抱在怀里，非常温柔地抚摸着它浑身的毛发，它的腿上还在不停地淌着血，但它并不觉得疼。一群小学生放学正路过这里，阿花的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h-u-a,h-u-a—
它本想抬起头看看是谁在唤它，挣扎了一下却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