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常

2020-12-13  本文已影响0人  秦淮水

    丰水期过了,村内盛水的石槽几近干涸,抱着木盆的妇人不得不到桥堍清洗衣物,外出劳作的壮汉们很晚才归家。远离世俗的小镇里,每天都通过闭路电视收听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消息,即使是这样一个年份里,新年的气息仍旧缓缓地靠近。

大多的日子混杂着雨,老人们的叹息声透露出年份的不幸,很难相信日子的最后会迎来丰收的洗礼。最近的集市也隔着几座山头,疫情爆发后,囤积的农产品成了各自家中的殷余,蜗居在家里的人盼望着晴朗的天气,游荡在外乡的人渴望天气的转劣。于是,这样的日子里,最大的惊喜就是游子的归来,大概平平安安是这个年份最大的彩头。

刘举是困在城市里的人,故乡的情结就像是书面上的敬语,只是客气。他曾问自己浮萍的根是在水里,还是自身,就像这个不争气的自己一漂就漂到了北方去。自己对那一向溺爱的父母,也只是在阴雨的日子里才格外想念。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是他最后一封对家乡的信,他俨然地说自己会有一席之地,用那颗泥土芬芳的赤子之心镶嵌进这座城市。而让他自卑的是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和灰头土脸的模样,与那些逆着洪流打拼的一样,他住着廉价的地下室,吃的是管饱的套饭,穿着不符季节的衬衣。雪淹没了人间烟火,也将他埋进了那个阴冷的地下室。

北方的月亮很高,总让他听不到阿妈的想念,也庆幸躲过了阿爸的责骂。他逃避过去那个躲在父母身后的自己,也更加抗拒现在这个麻木生活的刘余。跨越困苦的桥始终架在小小的窗口里,一个崭新的刘余却迟迟没有身影,车票即将售罄,皱巴巴的钞票换来了日期,只是那个日子推得格外迟。

清早的村庄开始升起炊烟,模糊的人正在缓缓归来,他怯怯诺诺地走着,像是一个迷路的外乡人。村庄还是与往前一样旧,只是有些地方经过了翻新,他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回家里,祥和摩挲着他满是老茧的双脚,没有大包小包,只有着一身疲惫。凝滞的斧头,半浸入盆里的荠菜,抽着烟叶的阿爸以及那个被阿妈捂着的自己,有点恍然,就跟十多岁的场景一般。

盖着白雪的房檐吊上了灯笼,倒福贴进了每家每户的窗户里,烟火鞭炮不时响起,新年在其中到来;狭小的家里温暖地冒汗,可他却觉得变了,这个糟糕的年份不会因为此隐逸身形,反而焕然一新。阿妈夸他长大了,变得更加可靠了,阿爸罕见地跟他喝酒,醉醺醺地吹嘘着他年轻时一般无二的逞能;他默默点着头,凳上的烛火摇曳,晃晕了他含着热泪的眼。

那张藏于胸袋的返程票想必已经遗失了,而那个同新时代旧归宿作斗争的自己,也要迷失在这个夜里。等月亮挂在床头,他便开始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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