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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理事会2024元旦征文活动。
网图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此时正抵着一只握拳的手,手里隐约露出一个刀把,指节由于太过用力,已经失去血色。一股微凉伴着轻微的胀痛感,从我身体里传来。
“你真敢扎我……”
我缓缓抬头看向眼前这张脸。
这是一张成熟男人的脸,嘴上有参差不齐的胡茬,不全是黑的,还有一些黄的白的也参杂在里面,这胡茬此刻不住地抖动,鼻孔和眼睛也睁的挺大,鼻梁上还有几块被日光暴晒爆开的残皮。
“是你逼我的……”
男人大声吼着,张开嘴唇露出黄牙,牙齿缝里还塞着食物残渣。他转头左右张望,有些慌乱。旁边的摊贩和行人被这场面惊呆,随即有人大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我的肚子开始疼痛,因为男人的手在抖,手抖刀也会抖,刀刃还在我肚子里。
我“啊……”的大叫了一声,叫的有些凄惨,不全是有意的,也不是真有那么疼,我下意识地惨叫并马上用双手捂住刀把,只是担心他把刀抽回去,因为那样,我可能真的会死。
男人的手松开了,我紧紧捂着肚子,慢慢躬身倒在地上,心里阵阵苦涩,怎会遇到这种事,这混蛋真敢动手,不会真的会死吧?我感觉自己视线好像开始模糊,旁边是走动的人影,有报警的,有围观的,人影越来越淡,声音也慢慢远去。
我是一名城管,十分钟前,我正将一个托盘和里面的猪肉一起,搬到一辆带警灯的小货车上,这个托盘以及下面的架子本该在规划好的亭子里,但它的主人却将它搬到街道边上,这不合规矩,规劝过好几次了,不管用。
然后当我回过身来时,就看到那个摊贩手里握着一把尖刀,向我冲过来,样子很凶,像是真急眼了。
但我还是不太相信他真敢拿刀扎我,无非是做做样子,让我觉得他不是好惹的而已,这种情况我遇到不少。
见他虎虎生风地冲来,伸刀刺我的肚子,我向左边猛一跨步,自信可以轻易躲开,因为我看出他的动作并不是太快,眼神中也没有那种杀人的疯狂。
但鬼使神差,他的刀就这样刺中了我,好像我站在那里根本没躲,而他又落不下面子,只好刺我一刀。
警笛声是救护车还是110的,我已听不太清,我闭着眼睛,眼前出现各种幻象,肚子周围变得麻木又僵硬。我被抬起又放下,又抬起放下,耳中是车门的滑动声,有手扶在我的手上,带来温热感,很柔和,应该是护士的手。
三天后,我在医院特护病床上醒来,身旁围着一帮人,医生、亲人、领导、同事都在,从他们脸上,我没看出什么凝重和绝望,知道自己应该不会死了,只是肚子更加僵硬,让我有些难受。
众人七嘴八舌和我说话,除了医生和我妻子。妻子眼里闪着泪,无声地地握着我的手。医生也没说话,但脸上却带着某种要表达的惊喜,让我有些奇怪。
“那个老张怎么处理的?”
我对着领导问道,老张就是那个拿刀扎我的卖肉摊贩。
“已经拘留了,接下来等着根据情况准备材料起诉。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养病,这次真是万幸,没出生命危险,而且还……”
说到这里领导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指了下医生,“等下王主任会具体和你说,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病,早日出院!”
挥手送走领导和同事,我抬头看着这位王主任,不知他要和我说什么,感觉有一丝神秘。
王主任是外科主治医师,在这家医院很有威望,他和我说的话让我全身微震,眼睛瞪大,瞪眼是牵动伤口疼的。
原来在抢救我的时候,医生在我的伤口里意外发现了一块肾结石,王主任把手指圈起来告诉我这块结石有多大,虽然不知道他说的2.5厘米在结石中属于什么型号,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可怕的。
那块结石被刺入的刀尖儿精准割下,且没伤到肾脏。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王主任显得非常激动,他接着问我是不是最近经常感觉腰腹疼痛,我回想了一下点点头,确实如此,当时只认为是着凉了,没太在意,不过有几次真的很痛。
王主任告诉我,这么大的结石如果采取体外碎石的话,将是异常痛苦的,开刀创口大,还很难清除干净。
“这一刀真是神奇!”王主任离开病房时对我说道。
这句话后来在医院传开,医生护士都啧啧称奇。单位同事也常有议论,只有妻子不说这个,还让我别干这个工作了。
不说这个的还有老张,他没听过这句话,他还在拘留所里担心我会不会死。
后来我并没有起诉老张。一个月后他来病房看我,一见面就痛哭流涕,四十多岁哭的跟孩子似的,不是装的,我看得出来。
因为我没死而如此激动的人,我掰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他算是一个。
除了适当的医疗费用,我没要其他补偿,把他握着5万块钱的手推了回去,只点头收下他一再怪自己冲动和道歉的心意。
妻子也支持我这么做。
老张继续卖肉,但不再离开亭子,还经常对别人说我的好话,说我仗义,说执法部门也很难做什么的。
我出院以后,局里也开会总结经验,改变以往的执法方向,避免因严格执法激起民愤,尽量不没收东西,以罚款和规劝为主。
局长问我要不要调资料科去换换工种,我说不用,毕竟干外勤多年,和摊贩熟悉,遇到矛盾也有经验。
市场秩序因为这次风波,平稳了一段时间,后来仍有占道的情况发生,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了吸引顾客,摆上更多商品,经常超出摊位。只是一看我来了,大伙的表情都不太自然,本该严肃的话题变成了聊家常一样,轻松了许多。
特别是当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假装拿他们的货物时,多数人都止不住笑起来,开心了,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偶尔也有小孩子手拿木剑向我刺来,他们带着从娘老子那里得来的喜趣,嗨嗨叫着,故意刺向我的身旁。
而我,轻轻向后一跳,便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