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旧人长与短

大二寒假临开学时陪着小学妹回了趟高中，曾经尘土浮灰的小路都砌上了青灰色的石砖，暗红的灌木姿态整齐地趴在路旁望着行人。站在礼堂的台阶上，凌乱地在华北平原的大风里合了张影，便匆匆离开。

说起来，我算是很频繁回高中的人，每个回家的冬夏，都至少会去一次，毕竟只有一墙之隔，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半梦半醒时总能听到上课铃声穿透阳台的日光融融。大一寒假去时，恰逢学弟学妹们的期前考，和L抱着温热的答案从印刷厂走到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暑假的大雨里踩着湿透的鞋见到讲台下更年轻的他们，被高中的班主任送回家内心一路偷笑。

平心而论，其实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也更喜欢岁月冲洗之后这个更加理性而笃定的自己，所以一直不曾像很多同龄人那样在社交网站上感慨时光不再。

白落梅写，所有陪你同行的人，终究会在某个渡口离散。曾经路灯下并行的长影都安静地躺在好友列表里，逢年过节互相问候，除了寒暄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同时空里的共同话题。

彼时年少，时光正好。屡次调位，却都碰巧和Z是同桌，一个笑起来感觉世界都融化了的姑娘。早上和被我戏称“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的T一起飞奔去餐厅，回头看身后的人群与空荡的座位便会成就感爆棚。晚自习下课教室关灯落锁后，抬头便看到L在檐下等我，两个人一起穿过狭长的小路晃晃悠悠地回寝室，背后是一盏高高的大灯，离得远些，却也聊胜于无。若熄灯还早，便会去对面找T闲聊，L会突然冒出来，睁着清澈纯净的大眼睛，软软地笑，“我来把溪沁领回家”。

考试的狂轰滥炸之下，难免情绪焦虑崩溃，看我心情不好，K便会在晚自习下学后或者早自习上课前偷偷地在我桌上放一张小纸条，盖着一颗微微探头却又羞涩躲藏的溜溜梅。

重要的模拟考试时体弱生病，请完假走向校门的路上遇到K，笨拙地递给我一瓶葡萄糖水，并没有很甜，却还是喝了一路。

期末恰逢奶奶去世，心情抑郁而后重病，某晚崩溃在Q面前大哭，第二天课桌上一只圆润的苹果，原谅色的口香糖纸，上面六个字闪闪发亮，我在未来等你。

那场考试给这段岁月画上了句号。

一纸志愿，千行离珠。

蚌阜，郑州，武汉，南京，上海

那些帮Z给喜欢的男孩子递小纸条的课间，那些和Q吵架赌气的夏夜，那些和L互相倾诉少女心事的时刻，都在那个夏天，被热风吹散。

时间像生生不息的水波，一浪又一浪地掩去过往。那些人生路上的旧日足迹与阴差阳错，都抵不过时空阻隔和人脑健忘，成了今日回望的一径温暖。

高考之后，我和T一面都没有见过，偶尔聊天虽可以娴熟地开玩笑而不显尴尬，但是似乎也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去见面。小城很小，时常路过她家，也在元旦时说过春节约饭，但都没了下文。似乎从不曾离散，却也没有在心底真正重逢。

Z来过学校找我，还是那么爱笑，看她的朋友圈在上海过得很幸福，也越来越精致而优秀。

和Q因为一些事情不再联系，吵吵合合两年，在对方面前还是不会长大，最终把一步之遥走成千沟万壑。每年只余一句新年快乐和生日快乐。他有次的空间动态显示正在我的学校，但没有来见我，我也没有去见他。好像应了T在QQ上的个性签名，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

L成了我整个高中岁月留下的最亲近的朋友，我目睹了她大学里和青梅竹马的分分合合。假期一起逛街，永远看不够小姐姐们的漫画腿和文具店里的本子封面。

最后说K，是的，那个男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初恋。他后来告诉我其实并不喜欢吃酸的，直到现在我看到溜溜梅就会想起那时墨香里氤氲的酸酸甜甜，欲说还休的小美好像极了易安的那句词，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年少意气，私心以为，情深者，不以山海为远。说服自己飞蛾扑火般开始了相距千里的异地恋，后来无疾而终。QQ聊天页面五百天的巨轮和火苗终止在他删了我的那一刻，我盯着消息旁边红色的惊叹号，在北风呼啸的冬夜里裹着被子哭成一只抖动的陀螺。

玲珑骰子安红豆，他亲手打磨的挂坠也被我收进了包里不见天日，关于他的一切存储都被删除清空。

去网易云音乐听了一遍又一遍的说散就散，把故事写在评论区也收到了几个赞

我想，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很从容地坐下来，茶余饭后坦然道出年少往事，只不过，现在还做不到。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耿耿余淮，也不是每个女孩子的青春里都有小太阳一般的林杨。有人问过我，有没有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其实说实话，站在现在的高度审视当初的自己，会遗憾自己在脆弱的情感缠绕下，并没有做到用理智的头脑去面对现实。有反思，但不反悔。

在书上看到一句话深以为然，如果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果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怕将来的自己后悔，那么，要青春做什么。

曾经朝夕相处的他们，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记得Papi酱的一个视频里说，“上学时候最好的闺蜜，毕业了说要一天一个电话，后来变成两天一个，一个月一个，直到最近她结婚，我都是在朋友圈知道的。”

看似戏谑，其实是很多人的故事。四散天涯的我们，一年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就算见面了，也不知道对方每天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性格如初。靠聊天软件强行在对方生活里刷存在感，可能是无力而又无趣的吧。

成长意味着失去，也意味着得到。二熊在《你好，旧时光》里写，安心听从命运的安排，留不下的，就让它走。还能回来的，就心存感激。

在一个新的地方，有新的人来代替他们加入我的生活，我相信他们也是，没有我陪伴的小路，，他们也不会孤独。不过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心底给他们开辟的小地，无人可占。新人和旧人的影子不会重叠，这是对每一段过往的尊重。

如今的他们都安静地躺在我的好友列表里，保持着或近或远但都恰到好处的距离，那些笑得眩目的青春时代，终究是回不去了，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增长的年龄里大踏步向前。很高兴他们成为我惨淡的人生里不期而遇的温暖，也不遗憾我们现在散落天涯，不问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