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9,元宵
过完元宵,才过完年。
因为只要总有人等你回家吃饭,无论走了多远,离得多远,那就是属于我们的元宵。
“晚上一起吃饭吧,你知道的,在我们那边,元宵比春节还重要。”木月思考再三,小心翼翼给正在每年当中最忙时期的男友金浦发了一条微信。
她其实没期待能够得到同意的答案,毕竟陪着男友来广州出差快半个月,也就上周日的中午,两个人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正经吃了一顿饭,其余时间木月都是一个人在广州这个花花世界里瞎晃悠。
“好,我不和同事吃饭,应该可以有一个半小时的晚饭时间。”
木月盯着弹出这条信息的手机屏幕,站在“喜士多”24小时便利店门口痴痴地笑了。
作为在广州呆的最后一天,木月在发出信息之后,就立刻开始盘算,到底是再吃一遍曾经吃过,会有想吃第二次的美食呢,还是去拓宽一下饮食边界线,做一名称职的美食冒险者。如果是前一种,那么面前这家“喜士多”的卤鸡蛋一定不能错过。或者再买一份便利店的冷冻便当,加一袋咸菜,再请店员帮忙叮热,拿回酒店边看电影边吃也挺好。毕竟每天吃广式食物,嘴巴似乎都淡得没了知觉。
从未期待过这个答案。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
但是开心不过三秒钟,木月又陷入了新的忧愁——
那吃什么呢?这真是一道世纪级别的大困惑。
按照传统,元宵似乎应该吃“元宵”(汤圆),但是他们两个人对汤圆都十分不感兴趣,芝麻馅、花生馅、白糖馅……光是想想,就能使牙齿疼上一阵子,更别说因为连日月的加班熬夜,金浦肚子上的肉已经开始出现层叠状的趋势。他肯定不愿意吃,而且汤圆不仅也是淡得没味道,更加还是甜得令人发慌。
还得再想想吃点什么。
什么才是他们平时加班不会点的外卖呢?木月觉得自己特别聪明,选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对,还得有点味道,环境也不能太差,上菜速度也不能太慢,更重要是,距离上班的大楼一定越近越好。
木月和大多数当下的年轻人一样,吃什么都要看一眼美食评价。在她的手机上装着四、五款美食评价软件,来广州之前她只用过其中一种,来了广州才发现其他几种更加好用。
她挨着挨着寻找店铺,对比味道评价,从东南亚风味开始,最终目光落在了日料上面。因为她想起来这几天走在珠江新城的路上,总是能听见日语聊天的声音。こんにちは(kon ni chi wa,早上好)听多了,就觉得身边来来往往,穿着日系的男士、女士都是日本人。想来日本人一多,那么附近的日料店应该是很正宗了吧?木月都想跳起来,自己的聪明才智鼓鼓掌了。
开心的她转身离开了“喜士多”,嘿,可以吃顿好的了,干嘛还要买24小时便利店的食物呀,吃多了工业流水线出品的速冻便当,人会不会也变成工业流水线的速冻机器人?光他呢,反正晚上是要去吃一顿美食。
最后木月选了一家距离金浦上班地点走路6分钟、同时在大众点评网上日料榜单排名第一的店铺,还选了一家距离金浦上班地点走路10分钟、同时在电商美食软件E上有精品双人套餐的店铺。趁着金浦去卫生间的间隙,定了第一家,也就是排名最前面,高峰期时长需要排队等号的“米仓”日料店。
为了减少饭店高峰期的等待时间,早早地,木月就去店门口候着了,反正她在这边闲着也是闲着。终于,18:40,金浦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木月微信扫码,点菜下单。因为店铺的菜单十分简单,总共分了5大类,每一类基本又只有三种选择(唯一主食部分选择多一些,7种)。每一个大类选了一样,木月把手机递给金浦。
“下单吧,不够再加嘛,”金浦的语气平平淡淡。
上菜是很快,除了甜品容易化以外,其他都很快被端了上来。而主打寿喜锅中间因为燃气管的原因,火苗熄灭了两三次。要是放在以前,木月肯定会觉得有点不痛快,怎么回事,给我们拿的是一口坏锅么?可是今天完全没有,大概是因为这是两个人认识10年以来,第一个一起度过的元宵节吧。
终于,寿喜锅好了,其他的菜也差不多要被吃完了。金浦轻快地说:“我们加点菜吧!再来一份牛舌,真好吃。”
木月埋头吃着寿喜锅甜甜的菜叶,害怕自己口齿不清,连忙咀嚼咽了下去,说:“好呀好呀,隔壁桌那个拌饭看起来也很美味。”
再等新菜的时候,木月偏着头,看着灯光下的金浦,他正在认真地执行着“空盘行动”。在他左手边也是一对男女,但似乎不是情侣,是一对工作伙伴,隐隐约约听见聊天内容,是些过年回去经历的家长里短。在他的右手边是一对闺蜜,其中一个小女孩,比木月还要早来等待,另外一个直到刚刚才姗姗来迟,正各自吐槽着各自的男朋友。木月发现,他们并排着的三桌,都点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食物。看来推荐款是真实可靠的广受欢迎呀。
“来,你一勺,我一勺,我们把剩下的分了。”
木月觉得自己已经很饱了,感受到血液逐渐离开大脑跑去胃部,精神有点迷离。她也开始用勺子扒拉碗里的米粒,仔细观察拌饭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配菜。而就在这个时候,金浦却在认认真真地安排“最后的任务”。
咦,被拖回现实的木月感到惊奇,因为金浦是那种克制的精致男孩,通常和他一起吃饭,最后一个停下来的人一定是自己而不是他,他觉得自己吃饱了,就一定不会再动一下筷子,而自己总会觉得,食物呀,是钱呀,不能浪费呀。
后来离开“米仓”,送金浦会去加班时,才知道,金浦当时在想“我好撑,但是我还能吃”。听到金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木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再抬头望向走在自己身边这个高大的男子,她好像在他疲倦的眼角看见了有星光在闪烁。
这样的他真是少见,也真是可爱。
分开后,木月跑去给金浦和自己买明早的面包,那家好吃到只能用“神仙味道”形容的欧式软包。买完后,从另外一个出口出来时,发现竟然人山人海。
这大概是来广州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如此潮水般的人群涌动。木月扭着头瞅了一眼,喔,原来是在音乐喷泉秀呀,广州市民生活是真的挺精彩。
拍了一个小视频分享到家里的微信群后,金浦非常贴心地发来一段话:“注意安全。”木月小雀跃地回复了一个表情,不过她知道,其实就是路过顺手一拍而已。
在拎着面包走回酒店的路上,木月遇见了一家四口。
小朋友在前面欢乐地奔跑,他父亲和母亲领着从超市采购的大包小包,缓慢地走在后面,不忘凶小朋友:“不准乱跑,前面有车。危险!”而他的爷爷,穿着一双耐克运动鞋,身形矫健的样子,却是紧紧地追着孙子的步伐,用着温柔无比地口吻询问:“过马路了呀,你能带带爷爷不,爷爷累了,走不动了,天太黑了,看不太清楚了。”
看不清楚?木月抬头看着这座大厦耸立、霓虹闪烁的城市,哪里存在黑暗,连天空也都只存在深蓝色。
继续往前走,再转个角就要回到酒店时,木月又在这空旷的大街上迎面遇见了一家三口。
似乎是出来饭后散步?
他家的女儿穿得很潮,字母卫衣、破洞牛仔、老爹复古鞋,还染了一头奶奶灰。木月心想,真不愧是大城市,父母对子女的包容真大。
转过街角,听清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在说:“钱多事少离家近”。他们在说这一代人最质朴又最妄想的理想。
木月突然意识到,原来今天真的是元宵,虽然和小时候的记忆完全不同,但她真的度过了具有年味的元宵。
即使元宵不再吃“元宵”,吃了一顿日料,即使元宵不再逛灯会、猜灯谜,观赏了一场音乐喷泉秀,散步了一条走无数次的马路,那也是元宵。
虽然时代在变,年味也一直在变,元宵也一直在变——一直在被重塑、一直在进化着。但是,在这样不断地变化中,一年又一年地进化中,这些传统的节日又反复适应着每一个新形势下家庭的新情况、新形状。
但是年味、元宵的味道至始至终从未改变。
因为根植在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心中,那对“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执着,从未改变。
因为只要人情味在,年味就在。
因为只要总有人等你回家吃饭,无论走了多远,离得多远,那就是属于我们的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