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我惘惘然嘘着气。却不知为何。

  一个摇摇欲坠的九月，和支离飘零的叶子一道褪落了，风是凉薄，云也惨淡，怯瑟无端的心儿被牵扯着，都使我哀哀郁息了。

  一旧友道于我言：“日子虽平凡却不平庸，这就够了。”我凝眉未言。而一月仿佛迅羽，只今想起，这竟然已是别人说在八月之尾的话了。

  ——“平庸是恶。”，我喃喃着别人的喃喃。

  我开窗看看后山，然然一片萧条的旧模样，一堵用大石垒起的高墙，沿砌于一山的黄土，确实再单调不过了。我气郁着，静静地看了很久，然而不多时，沉日移转，顿时满山残照，夕彩的光影柔薄如软缎，摔在这稀碧的山坡锯齿样糟磕的乱石上，变得破碎而粗糙，只是黄土影艳着斑斓的幻彩，如镜返的琉璃铺映，也仿佛高远的虹桥坠落，那些自怜的七色的眼泪在点滴溶漾，那些被温馨颜色照映的蓓蕾亦或枯叶们，也许就是虹的津渡里几芥的蜢舸。

  我突然想起了“生命”二字，不禁害怕起来了，就像曾经那个“手制的偶像”看见闰土时想起“希望”二字一样，我也一样忧惘了，这瘠凉的山坡与一时的光暖，那多少温存都惊鸿一瞥的荒凉的一生么？这夕阳很快洒过去了，不知觉，那贫瘠聊赖的土地失去了灿烂晚霞的颜色，依旧是一些衰树与乱石。天已渐黑，我还思索着方才这些死气沉沉的景象短暂的“苏生”，不知道我称这些墟堞以“生命”二字是否是我的罪过。

  很多人说，“人生如同草木”，一秋一世，纠聚为一截默默无闻的河流，从绚烂流向苍白，穷其一生与自己走散，穷其一生来恨透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是平凡还是平庸。没有人告诉过我。

  如果草木有心，它们一定不想看见这样枯朽的自己吧。但是，它们真的不愿意看见这样一片照耀它们遗骸的美丽的霞光吗？

  我相信这会比曾经它们每一个麻木地活着的傍晚，所看见的夕阳更加美。

  这也许就是死亡的艺术。平凡的一生注定有一个不羁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