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

八十六岁的刘老汉，又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下午。目光呆滞的两眼紧盯着胡同口，像松树皮一般双手把着拐杖，半旧的蓝布衬衫没有系扣，露出白色的背心。

这里是北原省的一个偏僻小山村，这条胡同，一排住着五家村民，刘老汉的家是第三家，紧挨着他家的是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家院子。

半个月前，吃过晚饭，刘老汉和弟弟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炕上下棋。他刚跳了个马，沾沾自喜时，弟弟一个拱卒扭转了败局。他想悔棋，可弟弟突然大汗淋漓，脸色煞白，左手捂着胸口，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

刘老汉急忙摸出自己随时备着的速效救心丸，哆哆嗦嗦打开瓶盖，倒了几粒塞进弟弟嘴里。也不管弟弟是否咽下，拿起手机拨通了侄子的电话。

“喂！大明啊，你，你赶紧回来，你，你爸不行了。”

“什么？”

“不是不是，你爸有毛病了，你赶紧回来带他看看去。”

刘老汉和弟弟，各自有一儿一女，都在离家百十公里开外的省城工作，平时家里就两个老头，搭伴过活。他们吃住都在自己家，偶尔也一起包顿饺子炖锅肉。只是聊天散步下棋看电视的时候，总在一起。

刘老汉看着弟弟吞下了药，脸色好了一点，心里才踏实。

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说话声。

“刘叔，怎么样了？”

原来是大明接了刘老汉电话，不放心家里，让他发小的媳妇云秀过来看看。大明自己则刻不容缓地往家赶，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云秀进了屋，摸清情况，扶着刘老汉弟弟躺下，赶紧跟大明汇报了一下，并叮嘱他小心开车，这里有她照应着，不要太着急。

作为儿子的大明，怎能不着急？母亲去世二十年了，父亲一直一个人在老家生活。他早就想把老头接到自己身边，可父亲始终不愿意。一是不习惯城市的生活，二是为了跟哥哥作伴。

“我走了，你大爷咋办？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大明没办法，只得依着父亲，自己有空就开车跑回来，送吃送喝 ，帮忙解决一些小麻烦。换个灯泡吧，修个小板凳吧。

一个多小时后，大明的车拐进了胡同，停在家门口，火都没熄，径直跑进了家。

“爸，这回必须得跟我走了，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

老父亲抬眼看看儿子，又把目光转向哥哥。

“大爷，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在我家住几天去。”

“我不能去，你爸养着六只鸡，我养着三只鸭子，我走了谁喂它们？”刘老汉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您去吧，我来帮你们喂鸡鸭。”云秀接话。

“不用不用，你快带你爸走吧，越耽搁越晚。”

“那行，我先带我爸去看病，云秀，我大爷这就拜托你了，有空过来瞅一眼，毕竟岁数大了。”

“没问题，放心吧。”

大明扶着父亲走出去上了车，刘老汉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车离去的方向，许久不肯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