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红薯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有上学，在姥姥家过着游手好闲的惬意生活。

      姥姥家的房子在浮渡河分支南岸的一个土崖下面，低矮且陈旧，灰色的砖墙和落了蓝漆的门窗没有一点光泽，房沿下燕子们随意的搭建了若干个巢穴，很象是由许多小泥球粘起来的洞穴，雏燕儿们在巢穴边上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等待燕子妈妈给你们衔来美味的虫儿，只有窗上的玻璃是明亮的，太阳照上去像薄薄的水面反着光，从某个角度望过去有些刺眼。院子半人高的围墙是用毛石砌成的，墙外的大枣树比房子还要高出许多，枝条上掛满了如小红灯笼般鲜亮的大红枣，不用上树便可在地上捡到酥脆香甜的大红枣。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地边有零星的野草随意的开着明鲜的花，秋蝉的鸣叫声氤氲在晴热的空气中，大黄狗懒散的趴在水井台的阴凉处，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一个安宁而恬静的下午，我无聊地仰面躺在炕上，两眼望着用花纸糊的顶棚，数着棚纸上印着的棱形格子，小花猫捏手捏脚地踩着我的肚子从我身上走过，悄无声息地跳下炕溜去了厨房。我转了一下身子，使目光能够到达顶棚的边缘，这时眼睛不仅看到了顶棚的边缘，而且看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柳条编织的篮子挂在房顶的边上。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一股脑地爬起来，站在炕上望向篮子的柳条缝隙，但却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我的好奇心迅速膨胀开来，于是我找来姥姥的拐杖，搬来木凳，急切地爬上去，用拐杖使劲地捅那柳条篮子，谁知那篮子挺重，挂得结实，无论怎样都捅不下来，累的我直喘。我站在凳子上大喊姥姥快来，姥姥近80岁了，在院子里不知干什么呢，没听见我的喊声，于是，我跳下凳子，从厨房门后找来长杆锄头，又爬上凳子，用锄头的铁铲钩住蓝子边缘，使劲往下拽，几个回合下来就把蓝子从侧面拽了个豁口，又拽了几下，蓝子坚持不住，“哗啦”一声散开了，里面装的煮熟的红薯一股脑地泻了下来，砸在我的头上肩上，我＂哎呀＂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又踩烂了两个红薯，这时正巧姥姥进屋，急忙把我拎起来，放在了炕沿上，“你这是干什么呀！哪里象个女孩子，都快要淘到天上去了！”姥姥嘟囔着收拾我搞的战场。我当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红薯砸懵了。姥姥收拾好残局左手抱着小半盆红薯，右手拿着扫把踩着一双小脚扭扭地走出了房。一向和蔼可亲的姥姥今天可真是让我气着了，出门前都忘了给我留下一个红薯了。

      事后的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闲溜达，看见墙根上堆着让我拽烂的柳条蓝子，心里不由得想：姥姥为什么把一蓝子红薯掛到屋顶上呢？我跑去问了姥姥，姥姥说：“我怕猫叼了去。”我半信半疑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我又去找姥爷，问他：“姥姥为什么要把红薯挂在屋顶上？”姥爷说：“她呀，是怕老鼠偷吃。”从此，我再也沒有看到屋顶挂篮子，家里桌子上总有姥姥煮的白瓤红薯，那是我最爱吃的干面白瓤红薯。

      事隔多年，姥姥早已去了天国定居，而我每每吃到红薯时还会想：姥姥为什么把红薯挂在屋顶？猫和老鼠如果想偷吃是不成问题的，难到是——我？！

      带着50年的疑惑，我无意间将这事讲给年近90的老妈听，老妈妈给了我最有说服力的答案：柳条编的篮子有缝隙，挂在屋里阴凉处通风，红薯放在里面不容易烂。噢——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