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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孤独、爱情以及人生

2018-01-05  本文已影响735人  岳谬

多年以后,我想我应该已经成为一名老师多年了。面对着一届又一届的纯真的学生的每一次的第一次见面,我都会抛出一抹微笑。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微笑。

我假装的很出色,我一贯如此。

当年的职业资格考试时,我走上这讲台,开始了我的第一次讲述。有点语无伦次,我的紧张一直在作祟,甚至表现在我与熟知多年的女人说第一句话时,依然会紧张。这也是一贯如此的,在搪塞的寒暄之后,我便犹如游刃有余的社交达人一样了。每一个人的第一次的讲述的都很糟糕,但我尽量表现的真实一些。这真实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第一次讲述已经结束了。一个老女人在满脸皱纹里滋生出尴尬的微笑,我一贯地望出了这老人与我恐惧死亡的桥梁。老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说着,我能从她长大的嘴巴里望见她的小舌头!她不断地向我抱怨,引以为傲着自己的老,老态催生出她如此高傲的眉毛,嘴唇逐渐发干。

我静静地瘫在座位上,凝视着这张老脸。我忽然觉得我与她的距离恰是隔着这巨大的时间,我能在她的皱纹里迅速找到我老态龙钟时的影子。我忽然十分同情她,她就要按照世态的逻辑开始走入了死亡。而我还有我漫长的人生,除非偶然与意外,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先于她死去。于此,我也十分恐惧着偶然。于此,偶然带给我的恐惧要大于死亡,可它依然属于死亡。所以归根到底,我还是恐惧死亡。

所以当我逐渐把她望成了一具死尸后,我的微笑适时的跟进,留下了一具谦卑而又恭敬的尸体立在那里。我一惯如此,假装的完美胜过了解释的狂欢。终究,我还是一贯如此的谨小慎微,甚至妄自菲薄。就像当时我咳嗽不止,在医院浪了一圈过后,医生告诉我:“你只是感冒忘了喝消炎药而已。”这段轶事已经过了好久。在面对老女人惨淡褶皱的脸时忽然想起,我想是记忆主动在抵消我此刻尴尬而悲伤的苦痛。

当时我还是学生,孤身一人于异乡的清晨,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我坐在出租车上从它身边略过,司机咒骂堵车的不顺,我正在心疑我的咳嗽不止。司机明显受到了我咳嗽的干扰,他竟然把我扔在了一个错误的街道。司机以为自己送到了地方,我也一样以为。

当我忽然意识到我身在一个荒芜之地,我反而并没有很惶恐。我开始放慢脚步。偶遇一栋废弃大楼,我走了进去,浑身不自觉得在颤抖。这时你忽然听到一个孩子的笑声,瞬间你身心的紧张情绪突然消失殆尽,而尽管这笑声显得突兀。我假装很淡定,内心的紧张感又在作祟。我必须穿过这废弃的荒原,去往医院检查我忘了吃消炎药后咳嗽不止的感冒。

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感,我开始心猿意马地开始思考爱情。我一惯如此深情,在特定的时刻。我必须如此链接才能缓和那个混蛋司机无端把我抛在这里的情绪。每当我需要拥抱的情绪时,我总是假装着很深沉,沉默不语。这原本不合情理的举动在岁月经年里变成了习惯,假装的多了,便也自然,也很坦然。

爱情是否该赢得,它从古来至今就是一场战争。我们的身边陌生人遍布,我们看着,观望着,浏览着。我如今近乎疯狂地害怕人群,尤其是他们的眼神。我不断地深呼吸,独立在荒原之中,眼前惶惶然出现了无数的车流与人流,逼着我自己开始浏览着他们的眼神,我想看清这海市辰楼里的他们的眼神,我只看到了孤独。这份孤独是不可溶解的。

有人曾问我什么才是最孤独的,我想我用加缪戏剧《卡里古拉》的一段话来回答它:“当夜幕将我们笼罩起来的时候,就在我抚摸着女人的身边,肉体的欲望终于满足了,我以为精神可以脱离肉体,去捕捉一下生死之间我的时候,我的整个孤独,却充满了交欢的汗臭气味,那是躺在我身边还昏昏入睡的女人腋下发出的。”

这就是最孤独的状态,相聚解决不了,相拥解决不了,甚至性也解决不了。

我以为我未经更事的幻想以为能解决的,到头来一个也解决不了。我不断地与自己喋喋不休,有时我十分厌恶。我谈论自己也谈论他人,但前者一直都是我的重点。

我试图告诫我自己,常常谈论自己的人,往往只是为了隐藏自己。如果说沉默是隐匿情感的表层,那表达狂就是使人无法明确地定义自己。所以,我们不论说与不说,其实都在隐匿着自己最深层的情感。那这份情感会、能以及该与谁说呢?

比起找一个懂你的人是很艰难的,是否懂自己才是最艰难呢?所以爱他人与爱自己之间,都是如此艰难,总是令人难以招架。

马尔克斯说过:“没有什么比爱更艰难的了。”但马尔克斯出生前一年死去的诗人里尔克告诉了刚刚出生的马尔克斯:“既然爱是如此艰难,但正因为艰难,所以才要爱啊。”也告诉了我吗?但里尔克一生情爱坎坷,纠结孤独。诗人啊,总是口是心非,我也不例外。

我想的是,这么多年,我想我是恐惧亲密关系的。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谁都在恐惧。但不可否认的是,科技的进步与网络正日益加深着这样的恐惧。最严重的是,独生子女面对社交的惶恐与不安以及不断蔓延的敏感与焦虑。过往与父母的相处模式很糟糕,为了保持与母亲不再争吵而故意远离为了获得安慰与安全感,导致了后来的一段畸形的逻辑。曾因为被重要的伙伴拒绝而疏离。受教育的递增使得我精神上越来越执拗地不相信些什么。对人际技巧的不屑一顾。我想我能想到的原因都在这里了。

所以周国平试图厘清孤独是具有崇高意义的东西,它与寂寞和无聊有着本质的区别:“最孤独的心灵,往往蕴藏着最热烈的爱。热爱人生,忘我地探索人生真谛,在真理的险峰上越攀越高,同伴越来越少。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剧性的。无聊是一颗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得,它是喜剧性的。寂寞是寻求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它是中性的。然而,人们往往将它们混淆,甚至以无聊冒充孤独。”

童年的影响确实会持续很久。我想的是,有时候,你所遭受的厄运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的。那顺利的程度都不可思议了。但它随后带来的幸运或许也是不可思议的。我期待着这样的逻辑,但后者总让我落空。

就在这样落空的情绪里,我终于穿过这废弃的工厂、高楼和荒原,抵达了医院。在医院拥挤的走廊里浪了一天后,医生告知我的结果是荒谬的。

出了医院,我倒没觉得我用浪游一天的代价换取感冒要吃消炎药这事儿有多荒唐。我倒觉得于无聊的日子里难得的闲游。所以一个人在路边走了很久,看到了一个乞丐的鞋带掉进一碗剩汤里,接下来,他居然在那里吸着鞋带。突然,似乎就在这一刻,一切我个人的情绪都不那么重要了。我个人有关情感与生活里的纠结瞬间被这生存与活着的意象替代了。所谓的“食色”,也不过是那句“饭包思淫欲”而已了。

因此很自然的是,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我便渐渐遗忘掉了这个乞丐,尤其是我晚饭没吃好又忽然失眠之时,我反而更加反感路遇这个乞丐给我带来的厄运了。这时如果窗外恰巧飞来一只吱呀的乌鸦,我一定会恨不得把它的头拧下来。深夜增加了我个人孤寂的情绪,无法自拔与缓解。我开始疯狂地在网络上寻找安慰的妙方。但是这确实是一个急于输出价值观的时代。左边的说得有几分道理,右边的也说的不怎么错。我就置身于这或左或右之间,被裹挟着,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将没人知道我昨夜有着多么巨大的心理波动。每个人都是如此,成熟所带来的是善于伪装。所以假装还很低级,通常我会露馅。而伪装的完美的表演:第二天朝气蓬勃,走路虎虎生风,完全遗忘了昨夜的翻来覆去。

你笑的那么自然,自然到我都以为你死真的爱上了我。所以,落空的爱总是后知后觉。多年后,我与这个女人已经结婚多年了。我与之沉默了多年,我一个人睡在南屋,她一个人睡在北屋。一个人的孤独变成了两个,我们连同床异梦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的形影相吊,夜深人静时我想来是:

你假装的比我出色,你一贯如此。我也确定了你那爱的假装。但我依然要赌一把。我的赌博从来没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屡败屡战,他的后方可是站着一个天使理解了他所有的恶习――安娜!这个令托尔斯泰都眼红无比的女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后将他的恶习一一美化,幻化出了一个毫无缺憾而又无与伦比的作家,终身未再嫁。

而我的后方,站着一个总会嘲弄我的女人,她与我同龄。我们僵持着,令岁月枯槁,令死后黯然。我不得不假装我活得安然并且快乐,我的微笑也经过屡次打磨后变得娴熟,以假乱真的诚恳,深受同事和学生们的喜爱。

当我最后一次走上讲台时,此去经年,那个在我生命里一闪而过的老女人已经死去多年,那个女人坐在台下,面对着微笑。当我扫过她的脸时,她依然像我初识她时一样,自然而坦诚。我不禁也恍惚了岁月。她也曾透露过是因为我的微笑而爱上了我。这份巧合曾令彼此动容不已。

如今,当我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稚气未消的微笑的脸时,期盼着我来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真理――我的微笑,她的微笑,你们的微笑共挤一堂,没有比这更好的真理了。可是他们还不清楚,笑得那么羞涩。

我恍惚了思绪,定了定神情,抛出了我一惯的微笑,不再紧张与慌乱,镇定自若地说:

“同学们好!”

说完我瞥见她的脸已经皱纹密布,褶皱里与当年的老女人一模一样的高傲。只是那微笑与众不同,多少年过去了,她的这笑容如鲠在喉,令我难辨真假。我僵持的原因是真想猜透她那虚假的微笑,但每一次又是那么迷人的令我难以捉摸。

所以,我们终究是在等待而非僵持。我们等待谁先死去,或许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才能真正辨析出这微笑的真假。我们心有所指,在等待着彼此的尸体。这游戏心照不宣而又乐此不疲。

此时我的最后一次讲述已经完毕,她上到台前拥抱了我,台下的孩子像个大人一样在疯狂地鼓掌,一如我们当年的婚礼台下那一群群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观众一样,无知地令我们动容。

我们鞠躬下台以示告别,一如像是已经告别了我们各自的人生。

回到家,依然是我往南走,她往北走,未曾更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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