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科幻连载]Evolution 3
“我和他交涉结束了，你们暂时不用担心。”哈伦披着大衣坐在警局大门前的长凳上，耳朵上戴着无线耳机，电话那头正连着他年轻的玩伴，“他在我们下一步对外活动之前都会尽量避免和我们接触。”
“那最好不过了，”莱恩的两只大手里捧着那本《年代纪》，开着免提的座机里传出哈伦疲惫的声音。
“他抓捕你们是职责，但是他更希望看到真相。”
“好，他那边就麻烦你了，我们现在行动受限，最好的机会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国际城自治决策大会。在这段时间我们想先调查一下15年前的那些破案子。”
哈伦反应了一下。十五年前……喔，那些科学家的案子。
“了解了，那么……最后请把调查结果备份一份交给我，这个是说服刘德凯的王牌。”哈伦眼里闪着光，他多希望自己能和刘德凯警官合作一次。虽然刘德凯之前带头反对过哈伦的议案，但是哈伦还是对这个四十出头，正义感爆棚的亚洲警官印象不错。
“好。那你先忙别的去吧，到时候再联系。”莱恩朝座机摆了摆手，哈伦的声音换成了一阵“嘟嘟”的鸣响。
莱恩盯着面前这本《年代纪》对盖伊的专题报道，上唇轻轻咬着下唇。厚厚的一整本，只有这几页的边缘被翻得发黑，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翻开这本书了，有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就藏在这字里行间，可他就是找不到。
可以说，自巴比伦项目完工之后，“盖伊”的所有活动，包括“彩虹”在内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是由他亲手创造出的巴比伦完成的。
而真正的盖伊，早就被巴比伦抹除了。
整个国际城都没发现，站在顶端的那个传奇人物，其实是巴比伦为盖伊量身定做的“赝品”。
莱恩的神情愈加严肃，两只棕绿色的猫眼死死瞪着书上那几行扎眼的铅字，毛茸茸的大手末端渐渐伸出来几个锋利的爪尖。
按照这个思路，莱恩自己，也是巴比伦戴着“盖伊”的面具创造出来的产物。
他不能理解，为何巴比伦要完成彩虹工程，彩虹工程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他现在又如何要与自己的创造者为敌……
“诶诶诶，别再暴走了。我可不想再给你收拾烂摊子。”埃尔奥特看他神情不对，赶紧起身拍了拍莱恩的肩。想安抚这只大猫的情绪，只需要拍拍他的肩就可以了，这招百试百灵。
莱恩回过神来，闭上眼，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两瓣上唇上的胡须微微颤动。
“呼……我去外面透透气。”莱恩解开了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心里的那股焦躁气息还没有消散。
埃尔奥特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有去看他。他自己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目光聚在前方的某一个点，手里摆弄着玻璃杯，拖鞋依旧在脚尖上挂着。
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难题，莫过于巴比伦已经获得了群众完全的信任，它可以以盖伊的身份，随意参与政治活动，左右人心。它已经成了许多人心中真正的救世主。
而我们这边，即使揭穿了这个赝品的真面目，也没有人会相信，“盖伊”这个大家公认的神圣角色，根本无法撼动。
一个月之后，巴比伦将以盖伊的身份，出席自治决策会，一旦它开始插手立法程序，并且得到了拥护者的选票，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们最大的机会，就是这次会议，时间只有一个月，我们如果拿不到证据，这场仗就基本宣告败北了。
埃尔奥特转头看向窗外渐渐沉没在高楼中的落日，使劲锤了一下胸口。
不能这么消极，我们必须赢下来！
30分钟前。
哈伦摘下帽子，瞥了一眼门上的号牌，黑色的牌子上刻了几个金色大字:智能警力二部 刘德凯。他轻轻敲了敲门，响声沉闷。
“Come in！”洪亮的男中音如洪钟一般从屋内传出来，即使隔着一道厚厚的木门，哈伦也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跟着这响亮的一声剧烈振动了一下。
门自动开了，这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和以前一样，端坐在檀木办公桌前，眼里满是热情。
阳光从南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哈伦下意识想戴上帽子，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呦，今天什么好日子呀，把您这个大人物催过来了，”男子假装向门外张望，“外面怕不是还跟着记者和粉丝呢，暗访警局，有何贵干呀?”
“你可别取笑我了，都快烦死了。忙里偷闲来你这儿商量点事。”
哈伦稍稍侧了侧头，橘红色的阳光让他有些反感。
刘德凯眼珠转了一圈，建议道：“我们去外面说。”说完，他朝哈伦使了个颜色，又看了一眼斜上方的摄像头。
哈伦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帽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刘德凯看了一眼正对面墙上的挂钟，时间只有20分钟，私自离岗有违规定。
“说吧，肯定是要紧事。”刘德凯裹了裹身上的皮外套，边说边往大门外走。现在这个季节还是有些凉意的。
“你怎么知道？”哈伦稍稍有些吃惊，帽檐下的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高他半个脑袋的男人，这和刚刚那个正襟危坐，还和老友打侃的阳刚警员有些许的不同。现在的他，深情严肃，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两条粗胳膊抱在胸前，两腿分开的距离正好与肩膀同宽。
“能把你赶过来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大事，”刘德凯厚重的声音特意加强了“你”字。能让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政坛精英亲自出手，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你还是以前那样敏锐，只可惜……”
“只可惜我虎落平阳被犬欺，当然我没有侮辱犬的意思。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盖伊·希尔吗？”
“这地界谁不认识他？你不可能过来就是来问这种无聊问题的，后面肯定还有，然后呢？”
“那你知道巴比伦吗？”
“知道啊，我就是因为巴比伦才知道的盖伊先生。”
“好……”哈伦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你知道，盖伊就是巴比伦吗？”
刘德凯没反应过来，呆呆盯着哈伦的眼睛，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但是哈伦他这么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等等你等等，这句话我没怎么懂，盖伊就是巴比伦？你表达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哈伦语气没有波动，他反盯着诧异的刘德凯，警官的反应丝毫不让哈伦意外。
这种事情，放在国际城任何一个不知情者面前，都很让人难以接受。
“我还是没懂，盖伊是个人，巴比伦是盖伊的类人项目，怎么他俩就一样……”话说到一半，刘德凯眼睛瞪得更大了，线条硬朗的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拧在一起。
哈伦目光低垂，轻轻点点头。
刘德凯保持着惊诧的状态：“你是说，那个贼牛掰的巴比伦AI，现在正冒充着盖伊？这几天视频上那个盖伊是个机器人假扮的？哈伦我跟你说，这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你说啥胡话呢？证据呢？”
“没有证据。”哈伦早就准备好了这个答案。
“那你搁这儿扯啥闲淡呢？”刘德凯气得爆粗一句。
哈伦转过身，看着远处飘落在自行车道上的银杏叶，被一对狼兽人的单车碾烂。
刘德凯鼻子里喷出一大口空气，努着嘴,思量着刚才是不是有些失礼。
“抱歉，刚才态度有些不好，不过你能把话说明白吗？”
哈伦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小声说：“现在台上的那个盖伊，其实是巴比伦用自己手里关于盖伊的资料仿造出来的傀儡机器人而已。”
“那盖伊他本人呢？”
哈伦摇摇头。在刘德凯眼里，这个摇头，不知是对盖伊去世的惋惜，还是对刚才问题的否定回答。
“大概是2023年，巴比伦宣告完成，但是它在哪，它在做什么，外界一概不知。经过官方承认，这个项目确实收到了很好的结果，但是因为政治敏感和技术原因，这个类人2.0并没有投入量产。
“之后的五年里，联发集团内部开始出现接连的自杀和意外死亡事件。我想，这和巴比伦有脱不开的干系。另外，巴比伦生产了许多和盖伊具有相同外貌的傀儡机器人，以达到完全替代盖伊，并且以盖伊的身份控制大众思想的目的。你刚才说我没有证据，的确，我现在确实没有证据让你们相信这件事，但这只是时间问题，证据就摆在那里，只不过我还没拿到。”
刘德凯心里五味杂陈，哈伦说的是真的？联发集团以前的案子和巴比伦有关联？那现在我们眼里的盖伊其实只是穿着人皮的机器人而已？真正的盖伊哪去了？
一切都有些太过突然，刘德凯不得不让自己跳出来，毕竟20分钟马上就到了。
“所以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刘德凯已经不敢推断哈伦接下来要说什么，问题也只问了一半。
“盖伊的儿子埃尔奥特现在你们先不要管。”
“不要管？什么意思？”
“先不要把你们的注意力放在抓人上。他知道真相，不能让他落入巴比伦手里，否则鱼目混珠的诡计就永远没法揭穿了。”
哈伦转过头，眼里盈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些乞求，有些期待，有些焦虑，刘德凯数不清。
“那我要怎么做？我现在也不完全相信你。”刘德凯移开目光，他接不住哈伦的眼神。
“你们先调集人手，查一下参加过巴比伦项目的科学家的名单，然后一一联系，虽然没什么希望，但还是要试一下。另外，埃尔奥特之后的活动路线我会给你，你把这里的智能警力直接分散掉，能分散多少就分散多少，越多越好。把他们活动时间的录像换成这个。”哈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卡片。
刘德凯有些犹豫，这张卡接了就代表自己信任哈伦，但是自己必然要违反上级的命令。对组织的忠诚和对挚友的信任，他必须选一个。
他接过了卡片，捏在手上。
“好，我暂且相信你。但是今天的事情请一定不要和埃尔奥特他们之外的人透露。”
“这是必然，”哈伦恨不得拥抱上去。“你将是人类的摆渡人。”
“别说这些我懂不了的话。时间到了，我先回去办事情了。”刘德凯摆摆手，头也不回往大门走去。
哈伦不忍离开，看着刘德凯高大的背影走入大门消失不见，他心里一阵感激。
“有时间一起打壁球！”哈伦很少如此主动邀请别人。
空中没有刘德凯的回应。
这样，接下来的计划就应该能够正常执行了。哈伦脸上难得挂上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找了一个长凳坐下，把另一只手里的耳机戴在了耳朵上，刚才的对话尽数传到了莱恩和埃尔奥特耳朵里。
“喂，还在吗？”哈伦差点高兴到笑出声。
“嗯，在。”莱恩朝着座机答应了一句。
“我和他交涉结束了，你们暂时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