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你们后悔有这个儿子吗？

    “妈，俺哥不是你和俺爸亲生的？”

    “是呀，你才知道。那时候……”

      没想到，一个在我看来关乎自己一生的命运，极其看重的问题，竟被母亲这么轻松地回答了，此时没有电视剧中舒缓的背景音乐，母亲也没有像剧中人物一样声泪俱下地讲述往事，倒像是在告诉我一个邻居或远房亲戚的故事一样。

      我压抑着内心巨大的澎湃听完了母亲简短而完备的讲述，然后马上离开。回到卧室的我，面对妻子不禁默默留下两行热泪。妻子问我为了什么哭，我一时无法作答，因为这眼泪里面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

---

      “我要是没有这个哥哥就好了！”

      这应该是我童年最大的梦想了吧。这么想的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是那时我将父母省吃俭用，舍不得给我零花钱、不带我去游乐场、没有像样的玩具、压岁钱永远不属于我等等情况归结于一条，那就是我家有两个孩子，这导致我家很穷，所以我想如果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家的生活水平一定会很好。（当然那时比较幼稚，如若只有一个，肯定是小三岁的我会没有的。）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按照父母的收入在我们当地应该也能过上小康生活，可是我们家是两个孩子，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所以这也使我们家长期受“绝不浪费、省的就是攒的”这种信条的支配。现在想来，父母当时真是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一个家庭长期的贫穷，势必会造成他们的孩子也会是百事哀。尽管父母已经尽最大努力满足我和哥哥的需求，但贫穷带来自卑的烙印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

        在平淡如水的日子中，哥哥和我陆续开始上学了。

        以前，我和哥哥还能时不时一起游戏玩耍，有不少共同语言，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上学后的我们关系日益紧张，语言和肢体上的冲突不断增加，用我妈的话说到了“清早起床就像仇人”的地步。并且，我和哥哥在学校的表现也开始两极分化，他经常性地打架，不写作业，见家长，成为了坏学生的代表；我则名列前茅，听话懂事，是脚踏实地的好学生。用我爸的话说就是：一个丢人败兴，一个添光增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哥哥之间越来越没有交集：哥哥小学勉强毕业，初中还没毕业干脆混社会去了，身边的朋友要么是学生时代一起捣乱的哥们，要么是闯荡多年的社会青年；我则扎扎实实进入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肩负起考上大学、光耀门楣的责任。这使得逢年过节亲戚讨论的话题都多了一项：我哥和我怎么差了这么多？

        因此，极度叛逆的哥哥给家里带来的是无休止的争吵，总之是哥哥不知体恤爸妈，非但不用工资贴补家里，还经常花家里的钱抽烟喝酒这类的事情。而争吵过后往往是哥哥的赌气离家和父母的唉声叹气，于我而言则产生了因哥哥的不孝而对他的怨恨和坚定不移地逃离那个家的想法。

---

      2013年，我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离开了那个有些缺少温情的家，那个我从未离开过的城市。而哥哥已经是一个成家一年的男人了。嫂子是哥哥的哥们介绍的，不是我原先以为的穿着花里胡哨的浪女人，反而挺文静老实的。我和父母的想法一样，都以为成家后的哥哥，在老婆的看管下能够收性子。可是事与愿违，哥哥还是那样嗜烟酗酒，工作起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到哥哥的酗酒忍不住要多说两句，从他第一次喝醉酒倒在楼底下到现在，我已看过听过不知多少次他的壮举，有时滔滔不绝一整晚，有时醉卧马路似乞丐，有时装疯卖傻，有时又哭的死去活来。可怜我的父母只能在一声声怨骂与哀叹中收拾满地的呕吐物。

---

      2016年，嫂子终于因为忍受不了哥哥的缺点而与他离婚，两人结婚几年并没有攒下任何钱财，只留下两万的信用款欠款和我三岁大的侄子，父亲得知此事没两天也住进了医院。

      哥哥依然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而年过六旬的父母本可以靠着他们的退休金安度晚年，可是仍得为这个大儿子继续操心，还要照顾他们的大孙子。

      前两天，母亲拿着哥哥的手机与我微信视频，只是视频的地点不在家里而在医院，从母亲处得知哥哥摔断了胳膊，当然医药费都是父母掏的。虽然母亲没说他摔断的原因，但想来不是喝醉了就是打架打折的，视频中的母亲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我还在视频中咒骂着我哥，我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啥办法，活该你妈倒霉哇，你照看好你孩就是给你妈省心了。”

        现在回想过去的种种，我与哥哥的争吵，我对他的厌恶等等他对我不好的影响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我的父母其实比我承受了更多更大的心酸，真的好想问他们一句：“爸妈，你们后悔有这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