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变成了幽灵

昨晚坐在沙发上，抱着女儿，陪她看幼儿园发的绘本 《爷爷变成了幽灵》。

绘本讲的是上幼儿园的小男孩艾斯本在爷爷去世后，一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每晚上都会和变成幽灵的爷爷一起找到爷爷忘掉的东西，传说去世的人要是有未完成的事情，就不会上天堂，而变成幽灵一直游来荡去，艾斯本一起帮爷爷需找他忘记完成的事情，爷爷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童年时候和哥哥的那辆自行车，青年时候和奶奶的第一次亲吻，初为人父时候的手足无措。。。，最后爷爷终于想起了那件他忘记完成的事情----他忘记了和自己亲爱的小孙子艾斯本告别了。

最后在读到变成幽灵的爷爷和小孙子告别而哭泣时候，我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崩溃，完全不顾及一旁一脸惊愕的她和哭笑不得的老公，由最初的泪流满面到最后失控大哭，因为我想起了我已经离去的爷爷。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一个老头子了，满头短短的白白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短发，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眼镜的两条腿上缠着一根已经变黑的布袋子，手上拿着一根用我的作业本卷着老旱烟叶子制成的香烟，腿脚和眼神都不太好的爷爷，一直拄着一根用洋槐树做的拐杖。

爷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爸是家里的老大，自然我也是家里的老大。算上我，爷爷一共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以前每到周末时候，我总会带着弟弟妹妹去爷爷家蹭饭。奶奶不管做多少饭，都能被我们这些般半小子一抢而光，爷爷总是略带抱怨地说：“你们都在这吃谁的饭呢？你们家没饭吃的吗？”那个时候的我们不光吃，吃完走的时候还得拿，有次堂妹带走了吃饭坐的小板凳，已经走到了窑洞上面，爷爷一直在下面的院子里吆喝、；“给我放下啊，放下。”不谙世事性格火爆的堂妹顺手就把小板凳从上面扔下来了，啪的掉在了爷爷的脚边，爷爷气的胡子发抖，吼着说：“你们听着，下次你们就别来了啊！”下次我们外甥打灯笼照舅---依旧还来。爷爷有个发小，叫JQ,一辈子无儿无女，到老来，还是他一个人过，他喜欢来我爷家逛，看我们一大家的家长里短，俗称“看西湖景”。有次我弟回家骄傲地给我妈说：“妈，我知道我爷叫什么了。”我妈诧异地问：“叫什么？”我弟大声说：“叫个鳖。“我妈忍住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弟说：“因为我们在我爷家吃饭，JQ爷说你们都在这吃鳖的呢。看，我爷是不是叫鳖。”我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至今仍是家里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记得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家刚搬到新房里，新房没有电，也没有热炕，为了不让我受冻，爸妈准许我睡到爷爷奶奶家，等一学期快过去的时候，有天晚上，爸妈来看我，打开我的作业本，发现本子上只有三个字：大、小、人，爸爸问我：“你怎么只写了这三个字？”我理直气壮地说：“我爷就给我教了这几个字。”被我爸一顿好打，拉扯着带回家睡床了。世代为农，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的爷爷奶奶恼羞成怒地说：“你就打吧，你还真指望她考大学不成。”当然，最后我是真的考上了大学，这都是后话了。

我上高中的时候，放假回家，有时候去爷爷奶奶家住，爷爷时不时会拿出剪刀，说他看不见，让我帮他剪脚趾甲，爷爷的脚又大又臭，趾甲厚厚的，呈现出一种不干净的黄色，我使出锯木头的劲，也剪不断，这时，一旁的奶奶就会责怪着说：“让娃剪啥脚趾甲呢，娃能会嘛，我来吧。”说着，从我手里接过剪刀，一会就把爷爷的趾甲剪得整整齐齐。

高二暑假的时候，妈妈和二婶给爷爷奶奶缝寿衣，我在爷爷奶奶家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潘粤明演的关于高考的片子，名字叫《大考之年》，只见爷爷带上他的眼镜，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以后要穿的夹袄，用他布满老茧子的手在上面摩挲着，粗糙的老茧子和丝绸材质的夹袄表面接触时，发出兹兹的声音，突然，爷爷说：“你们缝得这么薄，万一我死的时候是大冬天，你们是想把我冻死不成。”着急看电视的我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二婶哈哈笑了，说：“你都死了，还怎么把你冻死。”全家人哈哈大笑。

爷爷在我上大一的时候离开的，现在已经十三年过去了。当时家里只是打电话告诉我，爷爷病重，让我赶回家，匆忙回家途中，我还买了爷爷爱吃的橘子，当班车走到我家门口，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家里有许多人，大家都穿着白色的孝衣。我当即情绪失控，开始大哭。 在爷爷刚走的那几年，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随时随地，都会想起爷爷，我总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怕是路过一个背影很像的老头，回民街里卖的老烟锅，集上上一捆捆的老旱烟叶，裹着布的老花镜，都不能直视，因为这会让我热泪盈眶，继而泪流满面。

爷爷去世后不久，我还梦见过他老人家，梦中他一直让我帮他找他新做的那件中山服，我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怎么都找不到，只听爷爷说：“你找不见，就去问你婆，她知道在哪儿。”早上醒来，我哭着给家里打电话后，得知，原来那件衣服，爷爷没穿几次，他去世后，奶奶不舍得，就把它给了爸爸穿。我打完电话，我奶奶带着那件衣服，在坟头烧给爷爷了，边烧边说：“你一辈子眼不好，没出过远门，人没了，还本事大得很，去西安把娃找到了，是不是给你烧了纸的小汽车，你开着去的？你应该不会开车，难道你是有钱了，雇了司机去了。。。”

我弟昨晚发消息说，你想咱爷这事也不是偶然的，我记得咱爷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去世的。对啊，我都差点忘记了，那也是一个秋季下苹果农忙的时候，院子里穿白色孝衣的人的哭声，一堆堆的红苹果，灶房烟囱上袅袅的炊烟。。。

今天看完这个绘本，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一直放不下，就是因为我没有和爷爷正式的进行告别。爷爷，我想你了，你在那边一切都还好吧，见到你的爸爸妈妈哥哥们了吗？希望你能像以前我想你的时候你来梦里看我一样，在你方便的时候，再来我梦里，这次，我们可以好好说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