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相较于南方,北方的天自然是要黑得早些,才五点出头,天已经擦黑了,留下的是西边并不暖和的夕阳,还有令人瑟瑟发抖的冷风。
从宿舍出来,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忽然,在阵阵凉风飘过的地方,有一抹熟悉的味道:炽热的火舌舔食着带皮的生肉,肉里的油一滴一滴往下掉,浇在火上,火里冒出浓厚的烟,反复熏陶着尚未熟透的猪肉,撒上花椒,抽动风箱,火更烈了,烟也越来越浓,肉都被熏黑了。
腊肉!
这是家里做腊肉的味道。每每家里的人开始做腊肉,就意味着快过年了。
从来都是,大年三十那天,穿上妈妈买的新棉衣:大红大紫那样的;还有新鞋:白白净净那样的,十点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外婆家。路上很冷,寒风穿透围巾,从脖子灌到身体里,把鼻子冻得发红;炮仗声此起彼伏,火药的味道顺着风就来了,还带有一点湿气,那是棉衣的香味。
走在外婆家的楼道里,飘来的是菜肴的香气。芙蓉蛋刚出锅,就被浇上一层肉沫炒酱,撒上了葱花;腊肉香肠还在冒着油,色泽红润,光亮,熟透了一般,躺在满是蒸汽的锅里;炒锅里的油热了,下了青椒,下了猪肉,油就嘶嘶地响,油气跟着肉味青椒味一起涌出来。闭着眼,那股复杂而诱惑的香气直袭心间,透过新的棉衣,带着棉嫩嫩的味道,还有自己呼出的热气,闯进我干燥的舌尖,缠绵悱恻,不肯罢休。
冷风刮过鼻子的那瞬间,总留下些东西。炮仗冒着烟的火药味,还氤氲着不肯退去,久久弥散在空气中,搀扶油得发亮的腊肉的气息,附在新买的棉衣上,顺着衣服爬上脖子,再爬到嘴唇,钻进鼻腔,跑到胃里。或许还不止是这些,那些冷得颤抖的树,被霜打得有些垂头丧气的草,还有干裂的土地,阴白的天空。
大年三十是喜庆的,却非得在这寒冷的冬天燃烧它的烈火。它为这个干燥的白色季节,增添了生气。缠着腊味,带着寒香,席卷整个冬天。它是明白自己的去处的,走的路一点也不会偏,穿过大山,穿过河流,呼唤着远方的孤独,告诉它们,该过年了。
这味道真是一点不差。
梦里,餐桌上摆着腊排骨,还有各种炖菜,切成片的肥腊肉还滴着油。
晚上七点,窗外零零散散放起了烟花,火药味不知又从哪个开着的窗户窜了进来,混着大人们的烟味,以及还未散去的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