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只为出书

一见钟情(2)

2020-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杀杀米

12号下午,我一如往常去见了冯医生。

冯医生是我的心理医生。

在她之前,我看过的心理医生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且都没能撑过三次。

当然,冯医生之所以能迎来我的第六次复诊的原因,不在于她有多厉害,而是我终于难得地清醒了。

我不愿意再看到每次和医生通过电话后,爸妈在我面前故作坚强的不在意,也不想再听到他们躲起来的压抑叹息。

还有许姨。

我不能再伤害他们了。

冯医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拥有合格心理医生该有的一切良好专业素质,也有将这些素质隐藏得不着一丝痕迹的神奇魅力。

自初次见面时,她尝试着与我聊我爸妈可能交代给她的事情,我表现出冥顽不灵的抗拒态度后,她便再不提那茬了,索性任由我胡闹地单方面把她当做专业聆听者。

她确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我敲门时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见她伏在桌上按太阳穴,神情略显疲惫。

可是当听到敲门声,扭头看向我时,她立马挺直了腰背,脸上疲倦一扫而尽,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我每次来时,她总是这样精神焕发。

我在沙发上坐下,她起身为我接了杯温开水,递过来时问我:“最近过得不错?”

虽是在问,可眼睛里的狡黠笑意却代表她已经确定了。

“这么明显吗?”我不好意思挠挠头,咧嘴笑笑问她,“你要不要猜猜看啊?”

“这是要考我吗?”她一边整理手头的资料一边抬头飞快地扫我一眼,“要我说多少次啊,你们一个个的,总把我们当算命半仙,实在太抬举了。”

我瞥了一眼,那些资料不像是给其他咨询者的,倒像是一些新闻报道。

我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突然又有些内疚,心绪不宁地抬手喝了半杯水。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这莫名的烦躁,手中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停下来看我,而是等手中的工作完成后,才冲我无奈说道:“抱歉啊,这些资料比较重要。”

我扫了一眼她的电脑,桌面背景是她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朝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今天提前到了十分钟。”我们约好的是两点半,我进来时是两点二十,如果和以前一样,我是准时到的话,她的桌面上肯定一张纸也不会留。

第一次我和她对话时,她手里是有纸笔的,我说到一半时,她低头刷刷提笔记录,我整个人立刻浑身肌肉变得紧绷,并且突然开始沉默。

从那之后,她就不在我面前拿出纸笔了。

“今天你想说些什么呢?”她看着我,眼里带有欣喜和鼓励,“难得看你这么开心。”

“我遇到了一个男生。”我没有瞒她的意思,每次来都是要聊一些东西的,有些事我不想同她说,可还有一些,是我想同她分享的,“虽然认识没多久,我却很喜欢他。”

她嘴角微扬,却不是很惊讶,似乎并不在意我说的内容,只是随意接道:“同我说说。”

我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上次从你这回家路上遇到的,他和我一个学校,长得很帅,眼睛尤其好看,人也温柔。”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冯医生笑笑问我,目光温柔掠过身前办公桌抽屉。

“我不确定,他可能不知道,也可能察觉到了装不知道,或者没把我说的当真。”我回想一下,发现其实在他面前我从未掩饰过我的钦慕之情,都是特别直白地袒露自己的真心,可他既不回应,也从未拒绝过。

他总是那样看着我,眼睛里漾满了笑意。

“你想你们关系更进一步?”她问我。

心理医生就是有这点不好,你都没法好好地同她聊个平常天,在她面前,你基本没机会慢慢体味那些幽微而隐秘的心事,体会那些掺着甜意的纠结。

她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你在犹豫。”她没等我回答又说道,“是因为你现在的状态?”

我点点头。

没人会愿意同现在的我在一起的。

即便是我足够幸运,侥幸得他真心回馈,我也不能与他在一起。

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面对那件事了。

当然,做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并不轻松。

自从一个月前与他相遇,邂逅那双眼睛后,我心底就着魔般地不断冒出这个念头,时不时暗暗掂量着它的可行性。

“小柯,虽然我很为你的主动开心,你愿意接受治疗是我们最期望的事情了。但是,从专业角度出发,我不建议你短时间内开始这段感情。”她脸上带着笑容,轻声细语地劝我。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这其实也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没打算把他拽进自己这滩泥淖里。

我只是,看到了光,忍不住想要够一够。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变化,她又接着说道:“至少,先等你稳定下来。”

我抬手遮了遮眼睛,对她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她温柔注视着我,问询道。

我再次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地蜷进了手心。

回家的路上,我绕道去了一趟稻香村,买了一盒糕点。

进门时正好五点,爸妈还没下班。

许姨在厨房里忙碌,我走过去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

她背过身手忙脚乱地飞快抹了把眼睛,回头看我时眼睛红红的。

我走过去抱了抱她,轻轻说道:“许姨,我帮你吧。”

她放开我,看到我手里的稻香村,揉揉我的胳膊,努力笑了笑:“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你不要给我添乱,上楼去拿给你哥吧。”

我想看她的眼睛,她偏过脸,很固执地不让我继续看。

我上了楼,推开了我卧室隔壁的那间屋子的门。

夕阳洒在窗台上,微光透过淡蓝色窗帘照进屋里。我走到窗前书桌边,桌上放着一摞书,是高三课本。

我把稻香村放在课本旁边,在书桌前坐下。

这间房的布置三年了未曾变过,床上不曾有人睡过,衣柜里的衣服也再没人穿过,那里面有一套干净的校服,原本应该还有一套的。

原本这间屋子里应该住着一个人的。

书桌上有个相框,相框里是两个少年,一个是五年前的我,一个是我哥。

那时我刚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就是我哥在的那个学校。

我们全家人都很开心,我们俩更开心。

暑假时,征得父母和许姨的同意,我们俩一起去青海玩,在海边拍了这个照片。

我盯着那照片看了许久,依然看不清我旁边那人的脸。

我眼前是一团血色,我明明很熟悉他的样子,可是就是记不清也看不清那张脸。

我忘了我哥长什么样子了,也看不清他的脸,即便我们俩一起从小拍了那么多照片。

已经四年了,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我靠在椅子上躺了会,有点困意,或许是有别的想法潜意识在催促我,我做梦了。

我以前就喜欢赖在我哥的房间不走,快到睡觉时间也要闹他,让他陪我玩。

他不理我,只顾埋头写作业。

我就拿本书躺在他床上翻着看。

他的课外书对我来说大多都是催眠神器,一般没翻几页就上下眼皮打架,手里的书直拍脸。

每次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就会停下笔,来到床边从我手中轻轻抽走那本书,帮我盖好被子。

这次我梦见他过来,迷迷糊糊的我睁了睁眼睛,看到他来到我身边,他弯下腰凑了过来。

我像以前一样喃喃道:“哥,我不回去睡,你还没陪我玩呢。”

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开灯啊?你的脸都黑的看不清了。”

他似乎笑了笑,给我盖好被子。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反常地一骨碌坐起来,紧张地喊道:“哥,开灯,我看不清你了!”

他坐在书桌前回头看我,许久没说话。

我又催他。

他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柯。”

我非要坚持,近乎疯狂地让他开灯。

他看了看我,回头按下书桌上的台灯按钮,然后转过来看我。

突然的亮光让我眼睛不适地闭了一下,等我再睁眼看他时,浑身都僵硬了。

那是一张布满鲜血的脸,无法分辨五官,黑洞洞的眼眶里不停地往下淌血。

我张了张嘴,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露出森森白牙,冲我喊:“闭嘴,敢说一个字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扑向他,想要凑近那张脸,看清他的样子,可那血越流越多,连牙齿都染上了血色。

我拼命张嘴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柯柯,醒醒,快醒醒……”

我听到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

是谁在喊我。

“柯柯,你别吓我啊,许姨就只有你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许姨,她在哭。

我睁开了眼,看见了满脸泪水的许姨。

“许姨别哭,我没事。”我想安慰她,可是声音出口却十分粗哑,听得我自己一怔。

“柯柯,”许姨抱住了我,“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之前坐着的椅子倒在我身边。

我连忙坐起来,拍拍许姨后背,安慰她道:“没事没事,许姨,我没事,我就是睡着了。”

声音还是有些哑,但是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许姨紧紧地抱着我,过了好一会才松开。

我扶着她站了起来,轻轻说道:“我刚才梦见我哥了,他正骂我呢,我一生气,就在地上打滚。”

许姨回头看了看书桌上的相框,眼泪又开始往外流,她喃喃道:“他最疼你了,才不会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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