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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草原,我的乡愁

2021-04-23  本文已影响0人  李未了

喜欢的席慕容是一件偶然的事情:那时我在听书软件上刚刚结束一本长篇小说,尚沉浸在主人公的喜怒哀乐里不愿醒来;又不想放任自己长久地半梦半醒、胡思乱想。席慕容的诗集推送就是这时出现的。那时的我绝对没有想到,这将成为我更不愿醒来的梦。

我印象深刻,推送的第一首诗是《一棵开花的树》。短短几段文字,把低微和坚持后的求而不得写得细腻、心酸。如今的我不喜欢这种心酸,可是以前的我喜欢。我应该感谢以前的自己,没有错过这个温柔哀婉的女子。我对她的欣赏,细细碎碎来自几本诗集,又从中漏去了一些青涩。她写情、写爱,写少女的愁绪伤感,后来写她对先生的爱。那文字还是很有灵气,然而我大概已经快要过了看别人叽叽歪歪的年纪,要开始自己啰里八嗦了。当初做的摘录,如今也只有几首觉得还算清淡。相比之下,我越发欣赏她后来的文字,怜惜她的愁绪。

这位台湾诗人竟来自草原,席慕容,译自穆伦.席连勃。在不安的年代里她出生在重庆,后迁居至香港,再是台湾。在她幼年,没有回到蒙古的那些日子里,对草原,对父亲口中的“辽阔”充满向往。她在课文里读到草原,读到牧羊女。她想象着洁白的羊群,无际的绿野,和身穿红裙的牧羊女,是那么快乐,那么自由。在想象中,她就是那个快乐的女孩子,那个自由的牧羊女。然而母亲听说后却露出不屑和鄙夷,她有自己的骄傲。他们本是草原上身份高贵的阶层,怎么可以去做牧羊女这样低微的生计。于是这牧羊女的幻想也近乎破灭了。直到多年以后,席慕容真的踏上蒙古的土地,却没有见到父亲口中那片天堂。彼时的蒙古由于种种历史原因,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我想,那时她才真正明白父亲的心情。宁愿客殇欧洲也不愿回到故土,怕的不只是“物是人非”,更怕时过境迁后的荒凉。虽然席慕容从小便辗转各地,但到过蒙古之后又是另一番心境。“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1989年的蒙古之行,是席慕蓉创作的分水岭,之前她活在父母的乡愁里,而后她活在自己的乡愁里。”我以前常听的一首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后来才知道竟是她所作。歌中的她是草原的孩子,却怀着无法用母语诉说的悲哀;活在父母的草原里,那永远到不了的家乡。再听此歌,几次落下泪来。

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出生地、籍贯地、长大的地方,都不能使我认同。我的家乡在山里,我爱那山清水秀,可我很少回去;我的童年在山村树下,可是我也只记得那小小庭院;我长在海河边,讲着津味方言,可我知道我也不属于这里;如今我甚至不在华夏,将来更不知身处何方。每每想起家乡这个词,总觉得怀念却又飘渺,不知道哪里才有那独特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思来想去,心之所向又情之所牵的地方才是家吧。

有人说,中国发于农耕社会,血脉中留存着对土地深深的依恋。而我,终究失去了我的土地,心成了流浪的游子。不知道是不是席慕容有深入人心的魔力,又或是我们拥有同样一颗敏感的心,因此我为她留下泪水。我哭牧羊女失去了她的草原;我哭这牧羊女曾经身份高贵;我哭这身份高贵的女子终是连牧羊女都做不成了。我哭的只是乡愁吗?还是追忆不回的曾经呢?故乡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意象?让人念念不忘,如痴如狂。是地点,是人,还是经历呢?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依然眷恋的地方。还是说我们所追寻的并不只是那个地方,而是,记忆。那些回不去的曾经才是我们真正在意的东西吧?故乡或许只是缅怀过去的仪式罢了。那些因为怀念所以浓重的情感,那些曾经鲜亮而现在无迹可寻的回忆,那些找不回的、曾经的我们,才是真正被追忆的。我不思乡,我没有故乡,那寄托我情怀的童年和回忆才是我的港湾。

我爱读诗、读散文,那吸引着我的,让我反复阅读而不能自拔的,是平淡。是从作者笔下流出的内心的安稳,是与乡愁的孤独对立的情感,是虚无却极为重要寄托。那是汪曾祺笔下的炒米和焦屑,是林清玄笔下的小壶和茶叶,是席慕容笔下流淌过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一切的一切带给我的都是似曾相识的温暖与感动,让我知道在内心深处,即便没有故乡,还有人,还有食物,还有经历,那些疼我爱我的人,他们亲手做的食物,那些我们曾共同经历也永远不会忘记的故事。

汪曾祺说他不鼓励年轻人模仿他的文字,太平淡。他说他的平淡来自于时光的沉淀,年轻人不该如此。可是我没有模仿,这些故事在我心中形成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平淡却生动,无趣但温暖。有人在小说中寻求刺激,有人在历史中习得智慧,有人在传记中认识伟人;而我在安稳的日子里读着诗和散文,追寻着平静与岁月。正如汪曾祺说的“更清楚地认识到我的微小,我的平常。更进一步安于微小,安于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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