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的彩色墙奶奶

小希的彩色墙奶奶

小希有奶奶，就像许多人有妈妈和爸爸一样。只不过，小希的奶奶总是像堵彩色的墙。

小希喜欢藏在彩色墙奶奶的身后，个子高大身子肥壮的奶奶喜欢穿宽宽松松的大衣服，从头上套下去，以脖子为分水岭，将奶奶的整个身子罩在里面，于是，奶奶就变成了一堵墙，一堵彩色的墙，天知道，小希的奶奶是有多喜欢花艳的衣服。

此刻，小希就跟在彩色墙奶奶的身后。早晨的阳光直照在墙上，地面便有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黑色的影子奶奶比彩色墙奶奶可爱多了。小希在黑色影子奶奶的身上跺着脚，跳着，影子奶奶也不生气，随着小希玩，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像彩色墙奶奶，总喜欢用眼睛盯着小希，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摸的；这个必须做，那个不许做的，嘴巴从来没有停过。

　　“小希吃饭啦！”

　　“小希写作业啦！”

　　“小希洗澡睡觉啦，不许再玩了！”

　　奶奶总喜欢用感叹号。语文课上，小希最喜欢的林老师说，在表示开心高兴的句子后面就用感叹号。可是，奶奶的感叹号小希却一点也读不出高兴的感觉，那些感叹号就像奶奶笨重的身体敲击着大地一样，震得小希莫名的心慌。小希喜欢用句号，圆圆的像小鱼吐的圆泡泡一样，放在慢慢的话句后面，句子结束了，看着或者听着，心都是稳的。哪像奶奶，总是喜欢用感叹号吼叫着。

　　“小希你这疯丫头又野到哪儿去了！”

　　“小希你这么皮你爸妈是不会回来看你的！”

　　每当彩色墙奶奶的嘴里像子弹一样扫出这样的一串串字符时，小希都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感叹号，一个大大的感叹号，随着奶奶的愤怒自觉地站立在句子的后面，摇摇欲倒， 绝望得心碎。

“小希，小希，你这个小讨债鬼，你是有多不乖，多讨人烦呢！连你爸爸妈妈都不想回来见你了！”

小希不想说话，彩色的奶奶墙灰白一片。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小希已经要上二年级了，要上二年级的小希明显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尤其是跟在奶奶的身后，若隐若现，就像奶奶的小尾巴一样——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

奶奶站在林老师的面前，瘦瘦高高的林老师一团和气，奶奶也变得和气起来，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小希觉得陌生。

“林老师，小希这孩子就拜托给您了。这孩子，欸……”，奶奶的话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林老师和风细雨地安慰着奶奶。小希喜欢林老师，林老师就是小希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和风细雨的春天”这样美好的句子就是林老师教的，林老师笑起来就像春天，林老师说话就像和风细雨。天知道，小希多么喜欢那和风细雨的春天。

因为，去年？或者是大去年？奶奶说过，小希的爸爸妈妈会在和风细雨的春天回来，接小希到远方的那个大城市去读书。那儿有小希的妈妈、爸爸。虽然他们的样子早已经模糊了。

每天，小希习惯在奶奶粗大的嗓门里从睡梦中惊醒，习惯了面对奶奶长满了黑褐色斑点的并不习惯笑的脸，也习惯了在奶奶的催促声里将动作故意放慢，再放慢，心里固执地呐喊着：让你急啊……

开学后的日子变得更缓慢起来。有次小希发烧没上学，迷迷糊糊睡着，梦里躺在妈妈的怀里，妈妈的怀抱真是香啊，有好闻的奶味，小希蹭着蹭着，想掀开妈妈的衣服，想寻着熟悉的味儿靠得更近一些，不知是不是太急了，手突然悬了空，身子一歪，忽地从高处一跌，万丈悬崖般小希惊醒了，抱着被子，心空了，泪就装满了眼框。

堂屋里，奶奶压低着声音，不知在和谁急了眼地争争吵吵。

“不管怎样，你今年一定要回来看下小希了！这孩子也是你亲生的，你偷偷回来一趟也好，影响不了你的新家！小希妈我管不到，你是我儿子，是我孙女的亲爸！”

奶奶的感叹号又满屋子跳起来，却跳得有气没力的。小希忽然心痛起奶奶，掀了被子，跳下床，乒乒乓乓，房间的桌子椅子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奶奶的声音停了。一阵风跑到房间。

“小希你这疯丫头，生病都不安生睡着，瞎搞什么呢！”

小希一头钻到奶奶怀里，奶奶的怀抱软软的，有皂角的味道，奶奶的手在小希的头上来回的摩挲着，轻柔，圆润。奶奶，终于不再是感叹号了。灰白的奶奶墙、彩色的奶奶墙，遮过风挡过雨，像摇篮一样温暖舒适的奶奶墙，小希用手紧了紧奶奶的衣拐。

“月亮粑粑，兜里坐个diadia，diadia出来买菜，兜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个糍粑，绣呀绣个糍粑……”

奶奶的歌谣柔柔响起，小希慢慢沉沉地睡去，奶奶宽宽的怀抱多像一张床啊，结实，温暖，小希的脸上晕开了一朵叫做笑容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