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卓玛带把刀
卓玛全名叫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听她父亲叫她卓玛。
遇见她,源于一个尴尬的误会。
当初我去雨崩徒步,一路从昆明往西北方向,经过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最后进入德钦。
在梅里雪山脚下,那个最接近天堂的雨崩村休憩了一晚,随后几天,顺利完成了徒步行程。
而德钦已经地属藏区,不再往前走走,总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我决定途搭,沿着滇藏线一路向圣城拉萨驶去。
在即将接近圣城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我途搭的那位大哥的车抛锚了。
尽管尝试了许多种方法,这个铁疙瘩就是倔强地不肯移动分毫。
离这里最近的修理点恐怕得到林芝才有了。
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俩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满脸无奈。
大哥下车抽了根烟,我则去到不远处的平台上「唱山歌」,至于什么是「唱山歌」,懂的人就懂,不懂的可以理解为「放水」。
可是我选择的地方有些不巧,是个突出的土坡平台,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远处一望无际连绵的群山,却忽略了平台下还有一段距离。
尴尬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
我还没「唱」到一半,就被一声惊呼给硬生生震住了。
这时我才看清平台下,竟然还有一位身着传统藏区服饰的姑娘。
而迎接我的,是一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
我至今记得,她从腰间拔出那把锃亮的藏刀时,仇恨的眼神。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竟有些愣住了,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比划着,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一股彪悍的气息从那把藏刀上滚滚涌来。
好在远处的大哥发现了异常,赶了过来,安抚了许久,还把随车带着的一些食物分给了她,这才制止了一场杀戮。
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总让人想起月圆之夜,高站在悬崖边仰天长啸的苍狼。
一个姑娘家,竟然会带着这样的气势,这让我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
「对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那儿还有人,再说了,你没事儿钻那儿干嘛!」
脸皮厚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想拔出腰间的藏刀,但已经握住了刀柄,却又松开了。
「找铁石。」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充满着怨气但却十分好听。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那是一种带着高原特有肤色的健美面容,用飒爽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跟我走吧,阿爸会帮你们。」
撂下这句话后她便离开了,那些大哥给她的食物,一件也没带走。
跟着她,我们来到了不远处一处村子,这里烟火气很浓,和周围荒芜的景象很是冲突,还没进村,就听到了一阵阵捶打的声音。
原来这里的村民大多以锻刀为生,而锻造的是一种叫“易贡”的藏刀。
见到卓玛的父亲时,他正在用锤头不断敲打着锻造台上的短刀,一锤一锤,透露出一种力与美的和谐
「卓玛,帮我淬一下!」
卓玛的父亲抬头望了望我们,打量了一阵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卓玛替他完成后续的步骤,而他则带着我们坐进了家中。
卓玛家是用木头砌成的,里外都用毛毡包裹了起来。
墙角边堆积着很多材料和石头,用雨布简单盖着。
虽然有些简陋和凌乱,但却不显得拥挤,还淡淡飘着一股酥油茶独特的香气。
卓玛的父亲只会一些简单的汉语,所以我们的沟通只是开始的几句,随后便沉默了。
就在这时,卓玛进来了,依旧厌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跟他的父亲用藏语交流了一会儿。
期间,还时不时地指了指我们,以及墙角那堆零件。
我猜测,她大概是在说我们的车抛锚的事情。
果然,卓玛的父亲听完后便独自走到墙角,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包,而后默默出门了。
我们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卓玛制止了。
「阿爸以前修过车,这里来往经常遇到坏车的,你们住一晚,明天就能走了。」
卓玛说完,便拔出了腰间的藏刀,用横梁上的毛毡仔细擦拭起来。
望着她,我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是一位悲凉的武士。
卓玛飒爽的英姿下,却总是透着一种淡淡的悲伤,让人惧怕却又想探寻。
天逐渐暗了下来,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前路算是一片迷茫,所以总睡不着,于是便想出去走走。
而此时,一方倩影映入了眼帘,卓玛正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
听到我接近的声音,她本能地想要拔出腰间的藏刀,见到是我,才又转过身去了。
「怎么还不睡啊?」我试探道。
「你不也是!」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所以便在另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路过大理的时候,我在古城买了一个小陶埙,因为很喜欢那种渺远的古音。
但我并不会吹奏,只是和店主学了几个简单的音阶。
不知道为何,今夜有些意兴大发,所以便从随身的口袋里拿了出来,尝试着吹奏了起来。
卓玛不时望着腰间的藏刀,不时望了望我。
高原的夜并不漫长,像我的家乡一样,只是星星多了些,夜也更凉。
我想她一定是有故事的,就像我也有一样。
但这注定是一场短暂的相逢,我们只是旅途中擦肩的路人。
果然,第二天,卓玛的父亲已经把我们的车修好了,临走的时候,卓玛没有来送我们。
她的父亲告诉我,卓玛一早就去捡铁石了,因为过两天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圣城求学了。
她还让父亲给我带句话,只是她的父亲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我追问是什么话?
「卓玛说,你吹得真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