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渐行渐远里，无数次提及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理事会2024元旦征文活动。
引子
我总说这是最后一次写你了。
包括这一次。
我想我们都收获了很多。
有青春，有回忆。
也包括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刻。
一
0:06。
精确到分钟的时刻。
发小来信。字迹一如既往隽秀流畅。开头寒暄，结尾赠诗，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指尖小舟般缓缓滑过去，往下，再往右。
第二段第三行的内容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常常一人在书房独坐至深夜，写下在此时此刻的思考和感悟……”
蓝色的渐变笔画出漂亮的波浪线。那是我对文字表达赞赏和认同的方式。
深夜，是上天赐予我们的魔法时刻。
时针悄无声息地行走，脑海会突然释放出灵感的信号，把那些燃烧的梦境推至现实的结界前。那是一种仿若近在咫尺的距离，近到我只要轻轻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我却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丧失所有的勇气。
很偶尔地。
我也会想。
在这样的时刻里，你会想些什么呢。
或者说，你，会不会想些什么呢。
答案其实不那么重要。
我只是讶异于自己目的不明方向不清的执着。
我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
勾勒出一个不愿意闭上眼睛的少年。
“听话，闭眼。”
“不。”
……
我怕我一闭上眼睛。
你的样子，
就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深夜是魔法时刻
二
秋高气爽的下午。
精确到天气的时刻。
许久没有登全民K歌了。意外地发现了更久没登的K歌小号。
那时候的我正处在变声期，唱的歌都有种别扭的挤压感。可你却从不吝惜赞美的词汇，还总是嚷嚷着说自己是破锣嗓子要和我交换声带。
“盼盼？”
“看来是睡了啊。”
“好吧。”
“不慌。”
“现在想想。”
“自己还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你。”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emmm……”
“明天早上你看到这些时我可能已经在K中听讲座了。”
“要下午回来。”
“先和你通报一下。”
“时间也不早了。”
“虽然知道你看不见。”
“但还是要说一句。”
“Good night, Linda.”
聊天框的时间清楚地标着：2018年5月6日。
秋风和煦，将咸湿的悲伤化成枫叶渐渐的红。
Linda。Darling。那是专属于我的土味情话。你说我的英文名取得好，倒过来念就是亲爱的。我说你的英文名不好，Jerry的官配是Tom，也就是说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敌。我们各自在屏幕前笑得开怀，用键盘的敲打声稍稍抚慰思念的沉重和对未来的不安。
草坪上三三两两地躺着或野餐或小憩的校园情侣，不远处，还有一对看起来像是刚下课的正朝这边走来。
我催着你赶紧改语文报杯的作文，你说那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作品，早就誊抄完上交给老师了。我知道你其实对文科类的比赛不感兴趣，你连我最头疼的数学题都巴不得只写一个正确答案而省略掉复杂的解题过程。但是这篇我们共同完成的《路》里，你发给我看的初稿就有整整五页纸。
“这么多啊？！那我还要写吗，你这字数完全够了。”我打趣着问。
“当然要啊！不是说好的吗，一起写。”
“你是这样一个名字和我一样也是四个字的女生，是这样一个可以笑着生气的女生，是这样一个能注意到我心思变化，并真心安慰我的人。”
你那时候字是真的不好看，小狗爬似的。可我却把你拍过来的五张作文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奇怪，这几张纸里你的字突然工整了很多，小心翼翼地在横格线上排成队。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确，不管多么崎岖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故事的结尾，你这样写道。
高一寒假，我刷到《千与千寻》的经典语录视频，在旁人意外的侧视中竭力平复抖动的双肩。
草坪的正对面就是图书馆。旋转门旋转出一个个不一样的影子。似是秋日浪漫的华尔兹。我知道那些影子里不可能有你，可我还是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涩。复而低下头，嘲弄般轻轻笑了笑。
午后阳光满满的竞赛教室里，我们打赌做一篇英语完型，比你多错了一题的我不情不愿地叫了你一声哥。后来你说你根本不想做我哥，但这样已经比普通同学要好很多很多了；直升班放假时你来看我，给我带了好丽友派和茶π，那一天的我简直成了护食小狮子，不许任何人碰那袋吃的；细雨如丝的操场边，朋友吐槽你是个恋爱脑晚期，为了见我一天换三套衣服，我乐呵呵地说那些都是小节不重要，你挠了挠头，傲娇又有些忐忑地询问我对你衣品的认同度，直到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才松了一口气……
鸟儿成群结队地从风中穿过去。刷啦啦的扑棱声，整齐而划一。
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你说夏天牵我的手真的很合适。我问你为什么，你一边用另一只手帮我遮太阳，一边很温柔地说，
“你的手很干燥，而且很凉。”
“凉说明我体寒，冬天我就成冰棍了。”
“那冬天的时候牵着也很好啊，就算你是冰棍，遇到火也会融化的。”
“那要是……我就喜欢手冰冰凉凉的呢？”
“那你就凉着呗，但是一旦你从‘凉’变成‘冷’了，火就能派上用场咯。”
蝉鸣不息。两杯奥利奥奶茶相对而立。一根吸管斜斜地靠着杯壁，另一根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变成了扁口，倔强地扭成一个“7”。
天上有云。劈叉的，跨栏的，蝶泳的，软软糯糯地兜起一整颗心。
我仰着头，不想被别人看见。
云彩劈叉
三
7月30日。
精确到日期的时刻。
个性签名写着“We don't talk anymore”。
你几近哀求的挽留没能换来我的回头，我也不知那时的自己为何心狠得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没有出轨。没有狗血。没有观念的激烈冲突。仅仅是在一个因为家庭矛盾而心情极度糟糕的晚上，我找了一堆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理由提出了分开。
“我们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了。异地恋熬不过去的。”
“我可以等。三年，又不是三十年。学校也在一个区，放假了我们可以找机会见面。”
“我们高考大概率也不会考上同一所大学。”
“但我们可以争取考到同一个城市不是吗？你要是担心学习遇到问题，我可以帮你。”
“我……我们俩性格不合适。”
“你说。你说怎么不合适。”
“你太慢热了。很多时候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情绪反馈。我性子太急了，很多时候也没法顾及到你的内心感受。”
“给我点时间，给我次机会好不好？我可以改。我可以努力给你更多的回应。我……我不想。”
不想什么呢。
我逃避般闭上眼睛。不敢再回忆下去。
你曾经是那么骄傲、随性、阳光的一个男孩啊。
可在一个小时内因为这段感情哭了三次的是你；正式官宣后90%的说说都在高调秀恩爱的是你；挑选好看的水墨画信纸然后写下情书画出函数表白的也是你。
绿色的硬壳笔记本里。一整本都是尘封的有关你的记忆。
每个字都是铅笔写上去的，有点脏脏的，但无一错字。
像是当年一贯追求完美，却最终失去初心的我。
和在回忆里模糊不堪，但依旧刻骨铭心在脑海的你。
回忆让人幸福，也令人伤悲
四
此时。
此刻。
精确到感觉的时刻。
瓜渚东路725号。山阴路848号。瓜渚东路785号。
最后一题写了分类讨论的竞赛卷。橡胶保护层被当成橡皮用的蓝色米菲自动铅笔。满分的校本作业。乱中有序的抽屉。操场上别着号码牌奔跑在第一位的身影。数学课堂上自信完美的解答。寒冬常穿的深绿色带毛边帽子的羽绒服。
2小时根本做不完的竞赛卷。晨光透明外壳搭配星空笔芯的水笔。满分作文的格子纸。一丝不苟的桌面。看台上一边收集广播稿一边偷偷看没有本班选手的1500米男子小组赛。语文课堂上声情并茂的朗读。夏天干干净净的蓝色白领校服。
我回头看着这回不去的时刻。
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我们真的曾经这样遇见过也彼此靠近过了。我们也真的在最美好的青春里喜欢过彼此了。我们不只是擦肩而过，我们牵手，拥抱，在对方清澈的眸子里寻求同等的尊重和珍视，一起憧憬过很多未来的梦。直至今日，回想起在一起的121天和相识的3年，我依然心存感幸。
右手单手托着手机，飞速地在“录制作品”的搜索栏里打出四个字。
呈现在眼前的，是四首除了录制时间以外一模一样的歌。
2018年8月17日。
2019年3月9日。
2020年2月29日。
2021年8月23日。
四个再平凡不过的日期。却唱着一模一样的旋律。
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刻里。
我无数次。
将你提及。
你也会和我看到同一个月亮对吗
五
最后一次梦到你，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只记得梦里我送了你一只特别可爱的小黄鸭子，你则递给我一杯排了很久队买到的红茶牛奶让我慢点喝。
“好啦，你该回去啦！”
时间慢下来。车流慢下来。行人慢下来。我眨巴着眼睛，手垂在两侧，有些不知所措。
我嗅到你领子上淡淡的柠檬柑橘的清新。
“别担心。一定没问题的。”
“我就是怕，万一发挥失常了……”
空气稀薄了些。怀抱不经意间缩小了一个圈。
像是无言的安慰。
我听着规律而热烈的心跳，轻轻回拥住面前的少年。
安静地。
小心翼翼地。
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路上小心。”
“好。”
你朝我挥了挥手，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前走。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时间慢下来。车流慢下来。行人慢下来。
川流不息的喧嚣里。自行车的铃声清晰而孤独。
不知哪家饭店飘出了炒菜的香气。被风席卷着，送到嘴边。停留片刻，又飘进鼻腔，勾得胃隐隐地痛。痛觉上升，蔓延至心脏，刺激着不愿清醒的大脑。
我往前迈了一步。
两步。
两步并作一步。
再慢些。再慢些。
我无声地呐喊。
不要让我追不上你。
不要在我还没能抓住你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转弯。
我伸出手，头抵在你的肩膀，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凉与暖的交叠。氤氲出被水渍打湿的衣领。混着柠檬柑橘的清新。
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
再也没慢下来。
渐行渐远的时刻里，我无数次将你提及
后记
写这篇文的中途我随手打开了QQ，收到了朋友生日的提醒。
看到头像的那一刻。我猛地想起。
是的，25号你就要过21岁生日了。
我犹豫了几秒，选了一个限免的漂流瓶送出去。
几乎是紧接着。
你回了一句“谢谢。”
我不敢再看。
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默默按下了锁屏键。
已经很好很好啦。
我想。
我们已经收获了很多很多。
我们在这层身份中也都已经足够合格。
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