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渼逸风》范琨2021.8.29
过了五十岁,有了生活阅历,我才渐渐明白,先生李步渼的花鸟画和他的生活阅历息息相关。
先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才成就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绘画。李步渼先生不着边际的举止,颤颤巍巍的步履。白细的脸上长着山羊胡子,住着拐杖。时不时的还在腰间拴着电线。
有人嘲笑。这老汉,竟然是一位书画家。一位影响我们这一代人的书画家。到现在为止,很多人能看懂先生的画,却看不懂先生的书法。
九十年代初,我经常到四川、湖南出差。先生得知后说:“你到湖南师范大学代表我,去看看我的学生周旭夫妇,他俩都是我的学生。
大约是1996年夏天,我到了湖南长沙师范,拜访周旭夫妇。周旭夫妇都是湖南师范大学大学教授。周旭先生当时是湖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见到了周旭先生的夫人。她告诉我,周旭到美国讲学去了。我说明来意,她非常热情。为了弥补我没有见到周旭先生的遗憾。她带着我,拜访了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颜家龙先生。
当年的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颜家龙先生,是全国名家。他说他在陕西认识刘自犊,钟明善两位先生。颜家龙先生给我讲了唐楷结构的六大特点,最后,肯定了我的书法线条。颜家龙先生其相如龙,其背似虎。当年的长沙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他题写的牌匾。
分别时,周旭夫人问我:“李老师现在咋样?”我说:“留着胡子,住着拐杖,不修边幅。”她没有说话。脸上露出悲伤,眼角流出泪花,淡淡地说:“先生老了······”
我想像不出李先生年轻时的风采,只是从周旭夫人的悲伤中,感受到了李步渼先生不寻常的经历,先生可能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沧桑。
记得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我去见李步渼先生。他把我带进了如同古墓一样的书房。书房里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四五个柜子,到处都是书。他关门时,我发现门背后有一副字,好像是临摹的褚遂良。我问:“这是谁写的?”他说:“你们南宅村李政。可惜了,一个很好的书法苗子。英年早逝。书法家不懂生意,生意赔了,人死了。
闲聊间,我问:“先生,你年轻时咋能学画画?”他说年轻时家里比较富裕,父亲是赵寿山将军的副官,他是赵寿山将军抱大的。后来被分配到杭州丝绸工学院教画画。我又问:“杭州那么好,天上人间,你咋能又回来了?”他说文革被批斗,还被打断了两个肋骨······后来就回来了。他讲得很轻松,我听着听着,沉默不语了。
先生去世前一个月,我去看望先生。昏暗的房子,一张单人床。房子散发着一股味道。我强忍着坐下来。先生用被子包裹着,靠在墙上和我说话。他说谢谢我从湖南醴陵给他带回来的瓷器。我说:“下次给你再带一个好的。”他说:“不用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先生在和我告别。
我看见先生的柜子上有一副工笔画。我问:“这谁画的?”他说年轻时画的。我怀疑的问:“你年轻时还能画的这么工整,现在咋画成这个样子?”先生苦笑了一下说:“你将来经历的多了,就知道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我和李步渼先生竟是一个永别。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有些书画。当我们真正理解的时候,可能已经消失在我们的记忆当中了。就像是水和空气。我有时候想,李步渼先生就像是天上飘过来的晚霞,给我们展示了云雨巫山,霞光万道,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