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校园爱情

花花(校园纯情)

2019-07-21  本文已影响12人  西瓜战士

  一、

苏启总喜欢笑嘻嘻地说:“我好喜欢你的头发哦,黑长直,简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嘛!”我也总瞟白眼,遮掩心中翻滚的窃喜。他向来不会直说我好喜欢你,但十八岁的我从没有傻到去质疑这一点。

镜子里我围着带污渍的塑料衣领。理发阿姨每剪一刀,我似乎都能听到头发的哀嚎和苏启的尖叫。

“头发发质不错,”理发阿姨手里捏着一大把剪下的齐腰长发,她还希望多上几位我这样卖头发的顾客。剪头发前她和我妈谈好了,一口价一百五。现在她能多剪一寸绝不少剪一寸,即使我拜托她别剪太多,太丑了我出不了门,她也只是嘴里应着而已,剪刀上头依旧毫不留情。

这还叫什么头发?尾部狗啃过似的,没一根长度超过脖子。

理发阿姨掏出一堆叠好的零钱,凑够了一百五朝我妈递去。我抢过钱冲出店,任凭妈站在店门口大骂,竟自骑上自行车跑了。

偏偏高考完天天大晴天,阳光明媚到连流泪都显得小家子气。太阳实在猛烈,每个马路上行人的脸都能看得真真切切无比清晰,千万别碰上熟人。我不敢继续看路人的表情也祈祷他们别看我海胆形状的头发,现在我只想赶紧回家关上门拉紧窗帘。

-----花花同学,明天记得带伞。

苏启的短信一到,我就头疼。明天和他有个约定:一起去爬山,以庆祝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涯终于结束。

我无力地蜷缩在墙角回了短信:---我生病了,不去了。

关机后我蒙上薄被。风扇嘶哑嘶哑地叫热,知了也聒噪,我流着汗水躲在黑暗里。

不到半小时,妈来捶门,房门和窗户颤抖着传播恐惧。

“养你这么大,剪个头发的钱都不肯给我?……”

我干脆从床上起来,把装了教材的纸箱挪到门后。尽管确认反锁了,我还是不觉心安,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二手小说,却怎么也看不进第一行字。

“孩子也该有零花钱了,”爸说话小得像蚊子叫,我合上书,准备应付一场恶战。

“她拿零花钱干什么?小小年纪不学着勤俭节约……”妈理直气壮,像一头摇摇尾巴就能拍死蚊子的母狮子。

“剪的是我的头发我还不能拿钱了吗?”

“还敢顶嘴了?你听听。”妈更起劲了,“你是靠谁的钱吃饭啊?谁给你付学费的啊?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你是我妈你不该给吗?”

“花花你消停点,你妈……”爸是站着说这句话的,我心疼,为了我,他已经在心里给妈跪下了。

“还不给我出来?!”她使劲扳动门把手,我顶上去靠在门上,按住已经松动的把手,我不能让她进屋。

僵持了好久,直到苏启出现在我们家。

“你是花花班的班长吧?家长会上我见过你。”妈抖落不愉快,笑脸相迎。

“听说花花同学生病了,我代表全班同学来看望她。”

“真讲义气,毕业酒都喝过了还惦记老同学。”妈有当外交官的潜质,爸在一边不吭声。

“我能看看花花吗?”苏启此时简直是位绅士。

妈没有拒绝,领着他来到了房间门口,“家里寒酸不要介意。”

苏启摇摇头,“这怎么会?伯母,花花病得严重吗?”

“严重,”我在屋内回答,“严重到没法起床开门了,苏启你改天来吧。”

“这么不懂礼貌,好歹班长来了看一眼再走啊,”妈再次试图转动门把手。

“伯母您先去忙您的吧,我站门外和花花说两句就好了。不用进去。”

从窗户缝里能看到妈走开了。

苏启百般劝说,不亲眼看看我病成什么模样了他不放心就不会走。我拉开窗帘,笑着看他。

“大夏天的戴一顶绒毛帽子你不热得慌?”苏启贴在窗户上的鼻梁真挺。

“我不生病了吗,怕冷。”想想也知道在三十度高温天气里戴一顶冬天的帽子有多热,简直像是在头上安了火炉。“你放心,没大病,你快回家去吧。”

“你要怕冷开风扇干嘛?”苏启挑眉问,他怕是看出来了?

“话真多,”我马上拉上窗帘,“不想说话了,我需要静养。”

“病好了的话明天来啊,我会等你的。”苏启说完就走人了。

我打开手机,十几个来自苏启的未接电话以及一封刚发来的短信:--你没病,我们去散散心也好,你说呢?

--好。我回了短信,站在衣柜前摘下帽子。穿衣镜里那个丑陋的我,想笑又想哭,滑稽得比小丑还小丑。

咚咚。这么文明敲门的在我家只有老爸,所以我十分放心地打开了门。

“你妈又去打麻将了,”爸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两百,“等她回来,把那一百五给她。免得她冲你撒气。”

“我不要你的钱。”不知道爸得攒多久才能在我妈眼皮子下存点私房钱。我十八岁了,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爸坚持要把钱给我,我硬是把那两百塞回他裤兜,将他推出房间。

“爸,别担心啊,我没事儿。”随后我匆匆换了一套衣服出门去。

晚饭时我踩着点回家,刚巧爸炒好了两个素菜,妈还没回来。

我拿起碗筷要先吃,爸却从厨房里赶了过来。一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后认真地说,“等你妈回来一起吃。”

我乖乖放下筷子,坐在椅子上和苏启闲聊。

“那个姓张的,下次我非得赢到她亏本!”妈还没进屋,抱怨声已经传进来了,她一定又输了个精光。

看到我,她立马闭嘴,安静了半分钟才说话:“谁给你剃的?”

“我自己想剃的。”

“来来来,玉米炖排骨,”爸端上一盆热情腾腾的汤,“你们俩都爱吃的菜不多。快吃快吃。”

“一百五给我。”妈的眼睛还不肯从我头上挪开,这次她格外严肃,脸冷得像在冰箱最底层冻过。

爸准备掏自己的裤兜,这个傻家伙。我忙站起身,“不给,那是我的头发换来的。”

“啪”,她拍桌子,汤汁撒得满桌都是。“从今天起,一分钱都别找我要,也别找你爸。”

“不找就不找!”我把椅子塞回桌下,摔门进了屋,趴在被窝里哭了好久。从此以后,苏启再也不能说---“我好喜欢你的头发哦。”

第二天爸妈都出门后我才戴上新买的鸭舌帽去赴约,心中忐忑,一路焦灼。走到半路我打算折回来,苏启催我快去的短信却在这时发过来,于是我毅然前去,不要怕,然而我的手心已经出汗。

“哟,花花挺帅嘛,”嘴是这么说的,但苏启还是难以掩饰他的失落,我能捕捉到他眼神里的失望,但他随后趁我不注意夺下鸭舌帽,看了两眼然后打趣道,“我好喜欢你的光头哦。”

“喂,”我立马把帽子抢过来戴上,“你过分了啊。”

心情奇迹般地舒畅了。

二、

妈是认真的,还剩两个多月的暑假,她一分零花钱也不打算给我。正好,我也不打算从她那里要。

在工厂上班的第三天早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花花你在哪儿?”

是苏启。我回过头,他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蓝白工装,门口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我想起了一头金发的小王子。

“你干嘛来这里打工?”我诧异地问他。苏启父母经商,他从不差零花钱,他没必要打工,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这个学生时代里最长的暑假。

“就当体验生活咯,我爸妈还挺高兴我肯来这儿打工呢。”苏启笑起来时眼里水光流动,我又一次沦陷其中。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他,只是,我对未来向来不乐观。

他的工位在我旁边。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好玩儿的事好听的笑话,天天讲还不重复,常常逗得我哈哈大笑。自从他来了,每天难熬的时光都不再无聊,我甚至希望时间慢一点慢一点。

“送到这儿可以了,”我同苏启挥手作别,琢磨着他走远了又去望他的背影,刚好红日落在他肩头,这世上没有比他走路更帅的男孩了。

回到房间,躺在咯吱作响的床上,看着破旧没修补的天花板,我总盼望大学录取通知书能马上传到我手中,我选了省外的大学。我想早日离开家,远离这一堆破烂事儿。逃离,是我钟情已久的事。

咚咚。是老爸。

“你想上大学吗?”爸不知道自己提出的问题很奇怪吗?

我点头,“当然。”

他从身后拿出邮政快递,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花花你是我的骄傲。”

我抱了抱爸,立马欣喜地拆开信封。被第一志愿第一专业录取了!我长舒一口气,捂着信封开心了好久。

“可是花花,”爸惆怅起来语速就会变慢,“学费我帮不了你,问问你妈。”

我和妈冷战后再没说过话。我拉扯爸的衣角,让他帮忙。

当天吃晚饭时,妈一筷子都没动,等我吃了半碗她才开始讲话:“家里没那个钱,别上大学了,我看你打工也能挣钱。养活自己就可以了。”

我放下碗筷,一家人坐在桌边如沉默的玩偶。我粗略地一算,打工的工资只够学费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和生活费我从哪儿去找?

“你要不去打麻将,说不定家里还有钱!”我不甘心地冲她吼,高中三年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上大学吗?爸的工资虽然低,但除去日常开销,也能存下钱来,凑个学费不应该有问题。

“怎么了?这盘卤菜还是我今晚打牌赢来的!你不也吃了吗?”妈勃然大怒,一掌掀翻盘子,卤鸡爪滚得满地都是。

“赢得少输得多还好意思?”摔了一盘菜算什么,我的大学梦眼睁睁就要飞走了。我和妈如同两只准备好进攻的斗牛,眼里都冒着熊熊怒火。爸不得不当观众,他的劝解这时谁都听不进去。

“败家娘们儿!”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你老子都不敢这么说我,你……!”

“你赔我学费!”我抓住妈的衣领,爸把我往一边拉,妈冲上来扇了我一巴掌,大声骂道,“老娘养了你十八年还不够是吧?还要给你交学费?你爸挣那点钱你还想上大学?”

脸颊烧乎乎地疼,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打湿了脸庞。泪水我控制不了,但想哭的冲动被我的喉咙堵截。我绝不允许自己在敌人没有撤退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爸动了动嘴唇,手捏得我胳膊疼,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低下头颅的那一瞬间,他苍老了十岁。

我要终止这场争辩,“学费我会自己交!”

“我倒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妈踩在瓷盘碎片上出了门,还不忘回头说最后一句,“你有那能耐以后都可以不用回家!”

我和爸抱着仅剩的彼此。他听着我的大哭,不住地摸我头。我知道,他也在哭,只不过没有出声。

三、

今天苏启异常沉默,没有讲笑话也没有讲故事。我终于憋不住问他,“嗨,你怎么了。”

“出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启还是个爱赌气的大孩子。说完就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糖果,“都给你。”

“我不爱吃糖,长蛀牙。”此刻我心中的甜蜜蜜是文字无法言说的,嘴上却还不肯饶人,“你都多大了还吃糖。”

    “你还没说出什么事了。”苏启追着问,我不想问答。对于羞耻,人的本能都是遮盖掩藏,没有人主动暴露。一是因为它丑,而是因为它见光会疼。

    “你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吗?”我一心想要转移话题。

      这回轮到他沉下去。许久,他终于肯吐个泡泡:“嗯,省内的。”

      时间太过安静,缓慢地流淌。

      “爸妈不想我出省。”他说话时像犯了错,不敢看我的脸。

    “哦。”我回应他,“我省外。”

    那天我们再没有说过话。他依旧送我回家,我依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消逝在地平线上。我还担心他第二天不会去打工了,没想到他来了,还揣了一包碧根果。

“我是你家宠物吗?”他一个也不让我剥。自己动手,剥好后全递给我吃。不得不说,这种被饲养的感觉很爽。

“吃了我的果就得听我的。”苏启邪笑,我颤了一下。不知他有什么花招。

“你妈为什么打你?”

“打麻将输了拿我撒气呗,没什么大事。”不知道我撒谎的时候声音有没有颤抖,只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们出生的家庭环境天差地别,未来可能差距更大。

所以苏启啊,我们应好好珍惜这个夏天。

我十八岁的夏天,仅此一次。

“你打算什么时候报道,我去送你。”我看着低头剥壳的苏启,他红润的脸蛋像我爱吃的水蜜桃,真想咬一口。

“好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报道,我叹了口气,目光转移到窗外水泥地上那只鸟儿身上,苏启干脆丢了一块碧根果喂它。

当晚目送苏启离开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骑车去了镇上的一家KTV。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被苏启质问,“我兄弟说在KTV里有一个光头服务生,看着眼熟。是你吧?”

“怎么可能。”我傻笑。

“不许去,”苏启瞪眼时很凶,“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

我跟KTV老板请了三天假,可第四天去时,很倒霉地遇上了苏启和他朋友。这下无法辩驳了。

“我爸我妈都没拦我,你凭什么管我?”我被他堵在过道上,他什么也不知道,我窝的一肚子火对着最无辜的他喷射。

“这只是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又不是卖身。”

他突然压过来,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的嘴唇是磁铁的两极,碰到一起就不愿再分开。

“花花同学,这就感动得哭了?”苏启的怀抱柔软暖和,融化了我自以为是的盔甲。

我擦干眼泪,把学费的事讲给他听,讲着讲着,眼泪又自己流了下来。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苏启掏出纸巾替我擤鼻涕,“现在就辞职,别在这儿干了,乖。”

他所谓的办法,我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是把他爸妈给他准备的学费挪给我用。至于他的学费,是从自己的生活费里克扣一部分,再谎报一部分费用让爸妈报销,反正最后凑齐了,他爸妈也没觉察到任何异常。

距离报道还有15天的时候,苏启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

“我会还你的。”接过卡来,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最好欠着,”苏启笑得诡异,“我可不想咱们两清。”

我转过头去,清楚自己的脸红得像草莓。不等燥红退场,我已经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离家前的那天,妈回娘家去了,爸让我把恩人请到家里和他吃一顿。

苏启上我家来时,提了三斤水蜜桃。

“客气客气,”爸笑着接过桃子,反复打量苏启。我从来没看过爸笑得那么灿烂,好像他找到了亲生儿子似的。苏启也被我爸看得不好意思,忙说,“叔叔好,叔叔好。”

新买的塑料桌布遮住了本来坑坑洼洼的木桌,爸做了一堆好菜:回锅肉、宫保鸡丁、酸辣鱼、鱼香茄子……

苏启腮帮子都塞满了,爸看得直乐呵。

“来,我们干一个!”爸带头端起一杯可乐,我们全一饮而尽。

忽然,女跟鞋的声音迫近。爸额头低下汗水,苏启一脸疑惑地看着紧张兮兮的父子俩。我打算带他躲进我房间去。

刚开门,妈就出现在眼前。她手里提了一条腌兔。

“你们吃得不错嘛。”腌兔瞬间被弃之于地上。妈站在门口也不进屋,酸溜溜地说道,“我不回来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一出。”

“我们……”爸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消解妈的怒火,但还是张嘴了。

“亏我特意买了条兔子赶回来,”今天妈没有气势汹汹,不知是不是因为苏启也在的缘故。“算了,我走,你们继续。”

爸上前要去拉住她,苏启开口,“阿姨一起吃吧。”只有我沉默。

“谁是你阿姨?”妈突然就来气了,“你小子是吧?是不是把我家花花睡了?”

“妈!”我不大声说话她一定会继续羞辱我和苏启。

“说是不是,”这下如爸所愿,妈不走了,她要和苏启杠上,“要不然平白无故干嘛借给花花那么多钱?”

苏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涩之后是愤懑,“不是的。我和花花什么也没发生,阿姨,花花考上大学不容易,我们同学一场,不想……”

“信你个大头鬼!”妈朝他吐唾沫星子,“都说你们俩打工的时候就好上了。”

苏启抹掉脸上的口水,冲进夜色头也不回。

“妈你别乱说!”话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叫她妈的。

“反正我管不了你了!”妈瘫坐在地上,爸去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我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我终归是要离开这里的。

苏启早早地就在车站等我。

“昨天还好吗?”我问话的时候他从我手中拿走行李。他摇头。

“我没法替她给你道歉,但是我的感激你一定知道。”非得我说如此煽情的话苏启才肯笑一笑。

从小镇到火车站有一小时车程。我们都不知道在这离别的时候说些什么好。对他对我,这都将是第一次长久的分别。是不是最后一次我们也没把握。

汽车摇摇晃晃,他困了

-----那天偷吻我脸蛋的你就像天使。后来苏启在写给我的信中如此描述。我上大学后,每个月必然收到一封他的来信。尽管微信QQ都用,可他还是喜欢写信。他说,只有埋头写信的时候,最能触及灵魂深处。所以,也应最能触动你。

他说对了。每每细看那一笔一划写下的字时,世界上就仅存我们两人。大学四年里,我从不觉得离他遥远也是多亏了这堆信件的陪伴。

毕业前的回信里,我在文末写到:

--我特别喜欢你的字。你还特别喜欢我的光头吗?

这次的回信来得特别快,一个星期就到了。我迫不及待拆开,躲在被窝里偷偷看,是三行情书:

---我特别喜欢你的长发。

-- 我特别喜欢你的光头。

---我特别喜欢你。

那天晚上,我梦到七彩星星从天而落,苏启从另一端徐徐走来。

灿烂的七

2019.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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